滄瀾江江麵比較寬闊,隔著湍急的江麵,兩岸相隔不能相望。
馬車內的司徒玨幽幽轉醒,才剛醒便聽到外頭一陣馬嘶聲。他挑簾看向外頭,卻見一個侍衛背著一個包袱翻身下馬,麵色焦急的對劉公公說著什麼。
“皇上,不好了,宮裏來人說,皇後娘娘舊疾複發,此刻,連床都下不了了。”劉公公麵色凝重的一路小跑了過來,對著馬車上的司徒玨道。
司徒玨並沒有太過驚訝,年年如此,不管吃再多的藥。當年留下的病根似乎一直都無法根除,這便是他欠她的。注定,要償還一生。
“快馬加鞭回宮。”一句話少了份焦急,多了絲無力。有的時候,司徒玨也會想。當年,他寧可她沒有舍身相救。如此,他雖然一直都要受病痛的折磨,但至少,那一世榮寵,他可以給影兒,而不是她!
如今,他給看她一世榮寵,卻給了他最愛的影兒一是淒苦。
一想到她在滄瀾江中苦苦掙紮的樣子,他的心,就好似被人無情的挖出來丟入油鍋中狠狠的煎熬。
他欠她的,實在太多!
從一開始,他便欠了她一個洞房花燭。之後,又欠了她一個孩子。爾後,又欠了她那麼多原本該溫暖的日日夜夜。
又憶起那日她喝下假死藥時說的那句話,“阿玨,你從未信過我,一次……都沒!”爾後,他眼睜睜的看著她手腕上的那串紅豆手鏈斷了開來,紅色的豆子四散的跳躍開去。那一刻,他恍惚覺得自己和她的情分……當真要斷了。
一生一世,那代表著一生的手鏈斷了,他們這一生的情分也要斷了。當看著她微笑著向霜兒搖了搖手中的和離書,他就覺得眼睛刺得發疼。
其他女子最怕的和離書,她卻視若珍寶。那時,他是恨的,恨不得直接將她活活掐死。可如今,他連恨都覺得可悲。她都死了,他還能恨誰?可以恨誰?
流年帶去的,永遠都是無法抹滅的痛,滲入肌膚,痛入骨髓!想割去,都不能。
如今,他能恨的,也隻有他自己。
他抬眼,有些滄桑的眸子看了看灰暗的天空。若是知道她會死,他說什麼都不會派人去追趕他們。隻要她能活著,成全,也不過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馬車,又緩緩的動了起來,隻是那速度愈來愈快……
滄瀾江的對麵,赫連毅輕輕的抱起月影。她已然哭累了,連嗓子都已然沙啞。
看了眼懷中還在抽噎的月影,赫連毅無聲的歎了口氣。很多事,是你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就好像月影和司徒玨的見麵,不管他再不願,終究是會有那麼一天。
他一個飛身躍上馬背,用鬥篷將月影藏在懷裏,隨即一夾馬腹叱馬回宮……
或許,誰都沒有想到,重逢總是會在那麼譏誚的情況下。老天爺似乎很喜歡開玩笑,尤其是對她……上官月影。
“娘親……”脆生生的呼喚帶著一絲甜意,如今歡兒的口齒已經越來越清晰了。一年的時間,讓月影愈發珍惜和歡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或許我們總是如此,自己得不到的,就愈發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擁有。
月影坐在殿前的藤椅上微笑著擁住撲入她懷中的歡兒,愛憐的撫了撫她的那頭銀發。
“娘親,父王叔叔說,今晚帶娘親還有歡兒去逛廟會,父王叔叔還說,我們要打扮成尋常百姓。”語畢,她俏皮的一笑。
看著歡兒臉上那俏皮的笑容,月影頗為無奈的一笑,隻是那笑容中依舊滿滿都是寵溺。之前赫連還老誇歡兒懂事,如今倒好了,愈發的會搗蛋了。這宮裏上下,哪一個沒被她整過。包括她這個為人娘親的,也被她整過一次。
那一日,赫連第一次打了歡兒。原本總是寵溺的語氣,卻轉眼變成了威嚴十足。
“娘親,你在想什麼呢?又走神了。”看著愣愣的盯著某處看的月影,歡兒有些不悅的撅起了小嘴。
“沒事,娘親隻是在想,這廟會到底是怎樣的?”她低頭,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多了一份母親特有的慈愛。
月影發現,自從有了歡兒。自己的心態愈發的老成起來,明明自己還不過十九,心態卻老成的好像四十九。
驀地,她隻覺得脊背一陣僵硬。感受著有什麼直抵著自己的後背,月影有些諷刺的笑笑。是何人如此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皇宮。
“把歡顏公主交出來。”來人冰冷的語氣竟讓她如此的熟悉,嘴角冷森森的一挑,司徒玨,沒想到,我們相遇的會這麼早?
趴在月影懷中的歡兒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隨即小小的身子慢慢的往下爬,再往下爬,卻又被月影摁回懷中,動不了一絲。
月影沒有回頭,更沒有說話,她想看看,他下一步會怎麼做。就此殺了她,還是如何?
“滄赫皇後,我隻是要借你的歡顏公主幾日。過些日子,我定然會安然無恙的把她送回你的身邊……”司徒玨再度開口,那抵著她背的劍尖又頂了她一下。
借幾日?嗬……當初那麼苦苦相逼,險些將她們母女逼死,而如今,他居然來像她借歡兒?嗬……這世界還真是譏諷的可笑。
月影一聲嗤笑,伸手輕輕的安撫著歡兒。
她的笑,讓司徒玨驀地一驚。這聲音,他不敢去想,更害怕去想。影兒已經死了,不可能再活著,更不可能會是眼前這個女人。可是,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幾乎使他要呐喊出聲。影兒,影兒,影兒,那個夢裏叫了千遍萬遍的名字。他……該喊出來麼?
“什麼人?”剛從前殿進來的赫連毅遠遠的瞧見有個人拿著劍抵著月影的背,他的心慌了一下,正待飛過來,卻發現來人身形一閃,一把搶過月影懷中的歡兒,飛身離去……
司徒玨一路飛至院牆之上,他回身看了眼那坐在藤椅上的女子。隔的太遠,他看不清她的容貌。方才因為太快,他甚至於沒有時間去瞧清她是否當真是他的影兒。
他遠遠的看著那抹身影跑向滄赫王,看著她雙手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袖。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此刻她的心是有多急。
“你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