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章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楊賀,楊賀麵容蒼白,神色平淡,眼神也從容。
這話實在不像是楊賀說的,寒章太驚訝了,一時間竟沒注意到他說的兩輩子,輕輕叫了聲義父。
楊賀笑了一下,道,都說權勢如過眼雲煙,其實對也不對。寒章,你叫了我這麼多年義父,我有一句話,聽不聽由你。
他說,待我百年之後,離開燕都吧。若你舍不得,在你有生之年,照顧好小奪,權當你欠他的。
寒章心裏動了動,又叫了聲義父,他退了兩步,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低聲說,是,義父。
4
新帝繼位後,寒章和沈憑嵐,何峭,顧行晏奉旨同為輔政大臣。
新帝是南燕皇室裏的一位王爺,平庸無奇,被季堯下旨從封地接入皇城時,嚇得戰戰兢兢,連連上折子自陳資質平常,不堪如此重任,季堯一封也沒有理會。
他那時什麼都不在意了,留下四位輔政大臣共商朝政是他對這個王朝最後的仁慈。
好景不長,新帝到底不是季堯,沒了楊賀,閹黨失控,帝王一沒野心手段,二沒根基,便是有何峭和沈憑嵐盡心扶持,卻如同傀儡一般,朝政大權落入四位輔政大臣手裏,朝中兩派之間的摩擦愈演愈烈。
新帝原本很是信任何峭和沈憑嵐,可他閑散慣了,不是當皇帝的料,又癡迷長生一道,寒章投其所好,慢慢的,讓沈憑嵐二人失了帝心。
那幾年朝中清黨和閹黨鬥得厲害,比之季堯初登基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時寒章深受帝王信任,位極人臣,可謂烜赫一時。
第五年的時候,開始有舊案重提的聲音,朝中矛頭直指閹黨,討伐聲此起彼伏,浩浩蕩蕩如雪山將崩的前兆,波及甚廣,就連遠在皇陵的趙小奪都在其列。
寒章怒不可遏。
他知道,這一切蓄謀已久,都是沖著他來的。
這些年,趙小奪一步也沒有踏出皇陵。寒章遠遠地去過幾回,有時能見著趙小奪爬那兩顆歪脖子棗兒樹摘棗子,有時能見他在皇陵門口掃落葉。
趙小奪還學會了下棋,他是最跳脫沒耐心的,性子又急躁,寒章去時,趙小奪在院子裏擺了棋盤自己和自己下棋,一手執黑,一手執白,棋盤邊兒上還放了碟果脯。
那是季堯的習慣,季堯是帝王,卻酷愛甜食,以前同楊賀下棋時,總要在棋盤邊擺著果子蜜餞,手指沾了甜膩膩的糖霜捏了果子就往楊賀嘴裏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