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1 / 3)

今年的春節來得比往年晚了幾天,大年初一剛趕上西方的情人節。這可樂壞了國外那些成雙成對的小鴛鴦們,遠離了父母的管束,還不抓緊機會好好地瘋狂一下?歐陽靜的男朋友怕她一個人在國外孤單,還將特地利用七天長假飛過來和她一起過節,惹得眾人好一頓尋開心。陸昊最近也交了個女朋友,就是上次和他一起搭檔主持晚會的小冉。大家都笑女追男果然隔層紗。冬天來了,大家尋求溫暖的積極性前所未有地高漲。

要是擱在國內,莫默等在擁擠的地鐵站台上無聊地心想,各大商家恐怕都哭喪著臉吧,好端端的平白無故就缺了個搞噱頭的理由,這得少嫌多少紅鈔票呀。

從學校到家的地鐵是直達車,不用中轉,省了她許多腳力。倫敦自19世紀開通地鐵以來,至今共有12條線路,路線錯綜複雜。乘線時如果不仔細看路標指示,走岔路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其實換乘麻煩點也就算了,最讓莫默他們不能接受的是地鐵裏竟然沒手機信號,基本上隻要你一坐扶手電梯下來,你就可以看著手機信號格數一格一格減少,到最後變成沒有服務。所以一旦在地鐵裏遇到點什麼事,想通知下其他人都做不到。據說前幾年倫敦地鐵當局原準備在地鐵車站安裝移動通信信號接收設備,結果被另一個國家的一場借手機引爆炸彈的恐怖襲擊給嚇得終結了這項惠民措施。

坐升降梯重回地麵,在刷卡出站的那會兒,莫默聽見放在左側拎包裏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把交通卡塞回包的內兜,掏出手機。一條新語音留言。

她按下收聽鍵,服務器的機械女聲一頓一頓地報完時間,然後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男人的聲音。李天騏。她聽著聽著眉頭不知不覺地揪在了一塊兒。

他邀她下周末去巴斯玩,兩天。周六是除夕,第二天大年初一,也就是情人節。他在電話裏倒沒提這個日期,可能是因為它太過敏感。隻是他不說,莫默卻不能當作不知道。她本能地想拒絕這個邀請。走到地鐵站門口,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冷風夾著冰雨打在匆匆而過的行人身上。該死的天氣。莫默自顧自地罵了句,無奈地從包裏拿出傘。手機被她順手放了進去。回家再打給他好了,反正也不是很急的事。她這樣想。

回到家歐陽靜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屋裏暖氣很給力,莫默回自個兒房放下包,脫了大衣、圍巾,走進廚房來幫忙。

“今晚什麼菜啊?”莫默打開冰箱拿出一瓶果汁,又拿過杯子倒滿,喝了一大口。

“紅燒大蝦,鍋包肉,地三鮮。”歐陽靜笑眯眯地說,手裏攪著一碗和了水和雞蛋的生粉。

“瞧瞧,這生活標準。”莫默“嘖嘖”地讚歎道,“都跨越小康了吧。”

歐陽靜“嗬嗬”一笑,很自然地提醒她說:“默默,下周六晚上大家一起吃飯哦,樂姍已經訂好飯店了。”

下周六,對哦,莫默這才想起來,早在月初就說好除夕一塊兒聚餐的。她莫名地頓時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我記得呢。”她在水龍頭下衝著茄子,順口說道,“天騏想讓我和他一起去旅遊,我正想著怎麼回絕他呢,這下有正當理由了。”

“旅遊?什麼時候?”歐陽靜聞言略感驚訝。她不是沒猜到過李天騏對莫默有意思,隻是發展的速度超出了她的預期。

“下周末。”莫默聳聳肩,把洗好的茄子放進盤子裏,“反正我不準備去。”

“就你們兩個人?”

“應該是的吧,他電話裏是這麼說的。”

略微沉吟了一會兒,歐陽靜說了一句讓莫默大吃一驚的話,“不對,默默,你應該去。”

“什麼?”莫默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不知道她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

“我說你要答應他的邀請,不過有一個條件。”歐陽靜掩飾不住嘴角的一抹笑意。

“什麼條件?”莫默被她弄得更糊塗了。

“還得帶上另外10個人。”

“10個人?!”莫默震驚了,“哪來這麼多人?”

“安妮和何鵬,陸昊和小冉,樂姍和易森,小波和淞圻,還有我和澤。”歐陽靜輕鬆地將人名一一報來,把莫默聽得一楞一楞的,原來現在的布萊恩小分隊加上各自的緋聞家屬,隊伍已經這麼龐大了啊。

“你能確定大家都能去嗎,說不定都有小團體活動呢?”雖然這個提議很振奮人心,可莫默還是有些擔心大家是不是都有空。

“難得出去旅遊一次,人當然是越多越熱鬧啦。”往鍋裏倒入油,歐陽靜將手放在上方測了下溫度,還不夠熱,“小團體活動嘛,到那邊也可以自由分散啊,這個沒所謂的。”

“嗯。”莫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她對巴斯的美景向往已久,隻是不好意思與李天騏同去而已,況且還要在那邊待兩天。歐陽靜的主意恰好解決了她的兩個擔憂,而且還可以和一眾好友們一起旅遊,光想想就夠興奮的了。

除夕是中國的傳統節日,老外自然不時興這個。今年也是再湊巧不過,年三十和春節剛好趕上了個周末,K大的同學們不用請假就能湊在一起過個熱乎年。用樂姍的話來說就是“擇年不如撞年,出國出得太是時候了”。

那次廚房談話之後,莫默采納了歐陽靜的建議,她原本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給李天騏打電話,沒想到他倒也應得挺快,好像這打亂他原來出遊行程的計劃並沒有怎樣影響他的心情。放下了忐忑的心,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輕鬆,說話也順溜起來,不知怎麼的就問他要不要一起過來吃年夜飯。話剛出口其實她就後悔了,擔心這略顯親昵的邀請會不會讓他有所誤會。幸好他隻是說莫默那邊的朋友除了歐陽他都不認識,去了怕不自在,除夕嘛本就是大家熱熱鬧鬧團圓的日子,還是留給一幫小孩子自己狂歡的好。末了,他又補充說,前幾天剛婉拒了一個好友的新年派對,這回可好,又得厚著臉皮蹭進去了。

北京時間零點的鍾聲已然敲過,莫默他們才慢悠悠地坐地鐵往飯店去,倫敦也就不過下午四點光景。

鮮紅的中央線(Central Line)從諾丁山到金融城,橫穿倫敦中心區域,包括著名的邦德街(Bond Street)、牛津街(Oxford Street)和利物浦街(Liverpool Street),因此曆來都是人滿為患的一張地鐵線。偏偏它又挖得極深,尤為陰暗沉悶,委身車中實在令人憋屈得很。莫默他們要去的“老地方”東北餐館就在利物浦街地鐵站出口附近。陰鬱的環境和轟隆轟隆作響的車輪輾在鐵軌上的聲音讓人不想說話,莫默懶懶地靠在座位一側的塑料擋板上,閉目養神起來。

她中午吃過飯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媽媽接的,那邊剛開始播春晚,爆竹聲摻著中央台主持人特有的字正腔圓透過電波傳到她耳朵裏。母女倆閑聊了幾句,無非也就是說些新年快樂,恭喜發財,紅包拿來的吉祥玩笑話,再問問他們在倫敦打算怎麼過節。後來電話交到了爸爸手裏,那一句濃濃的充滿父愛的“默默乖女兒”卻讓她一下子紅了眼眶。感情來得太凶猛,她一時沒刹住車,好久都不敢說個長點的句子,隻能含糊地“嗯嗯”應著。

結束和父母的越洋通話,莫默依在床邊,惆悵難過了好一陣子。此刻林然應該在北方的老家,和家人一起吃著熱乎乎地年夜飯吧。餃子,饅頭,刀削麵,花樣繁多的麵食,他的最愛。過去的四年中,午夜12點,新一年的第一刻,她一定會接到他充滿濃濃愛意的零點祝福。今年,還有以後,怕是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吧。她想著想著就又是一陣心痛。

離新年鍾聲敲響的時刻越來越近,屋外的鞭炮禮花劈哩啪啦漸成震耳欲聾之勢,林然的心情卻跌至從未有過的冰點。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那張曾在睡夢中無數次出現讓自己樂開懷的笑臉,如今想來卻隻剩流淚的傷悲。

堂弟堂妹纏著他去外麵放煙花,他借口不舒服進了自己房內。

現在的她在幹什麼呢?會看春晚嗎?第一次遠離家鄉在國外過年,她會想家嗎?穿越眼前璀璨絢爛的煙火,他仿佛看到她又彎起了嘴角,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

給她打個電話吧,就算隻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林然掏出手機,一個鍵一個鍵慎重地按下,像在輸入某個無價保險箱的密碼。

可當屏幕顯示“正在連接”時,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心慌意亂地趕忙掐斷。

他和她之間,什麼時候連說句“新年快樂”的情份都淡泊了?又或者,一句普通的問候根本不能表達自己的後悔、牽掛和擔憂?這份情,究竟是太淺而難以啟齒,還是深重到無法傾訴?

語言一旦與最深層的感情扯上關係,便失去了全部的功用。因為能說出來的話,再難忘也會在時間的長河裏被慢慢忘記。說不出來的,才會一點點在心裏沉澱,最後變成記憶的活火山,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驟然噴發,遮天蔽地,將一切吞噬成灰。

曾幾何時濃情蜜意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怎麼會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呢?即使告誡自己不該去想,不能去想,他依然可以清晰地聽見冰冷的空氣在黑暗裏被思念漂白的聲音。

盡管比任何人都明白信任和理解的重要性,可是當他得知在異國他鄉有另外一個人對莫默那麼好時,一肌無法抵製的醋意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尤其是那個人還能做到很多他無法為她做到的事。自尊,虛榮,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因為愛,所以刻薄。

曾經情竇初開,曾經年少輕狂,曾經可以因為愛而不計任何代價,但當披荊斬棘一往無前地牽著所愛之人的手來到社會的滾滾洪流中,他才意識到,愛,不是有感情就夠。作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能擔負起讓妻兒衣食無憂的生活重任,他實在有愧於“愛”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