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對不起!銀行的規則很嚴,因為經理是洋人,一分一厘不通融,隨意出去叫作不行!等著我放假的日子,咱們一塊兒玩一玩去。再見,老趙!”

莫大年說完,和趙子曰握了握走進去,並沒把趙子曰送出來。

心中有些不高興,歇裏歇鬆的往外走,一旁走一邊歎息:“小胖子瘋了!叫洋人管得筆管條直!哼!”

軟軟的碰了莫大年一個小釘子,心中頗有惱了他的傾向;繼而一想,莫胖子到底有一股子牛勁,不然,他怎能進了洋人開的銀行呢;這麼一想,要惱莫大年的心與佩服他的心平衡了;於是自己嘟囔著:“為什麼不顯著寬宏大量,不惱他呢!”

至於給他們調解的進行,他覺得歐陽天風和李景純是各走極端,沒有“言歸於好”的可能。如果把他們約到一處吃吃喝喝,李景純,設若他真來了,冷言冷語,就許當場又開了交手仗。這倒要費一番工夫研究研究,誰叫熱心為朋友呢,總得犧牲!

他回到公寓偷偷的把武端叫出來:“老武,來!上飯館去吃飯,我和你商議一件事!”“什麼事?”武端問。

“秘密!”

聽了秘密兩個字,武端象受了一嗎啡針似的,抓起帽子跟著趙子曰走,甚至於沒顧得換衣裳。到了飯館,趙子曰隨便要了些酒菜,武端急於聽秘密,一個勁兒催著趙子曰快說。“別忙!其實也不能算什麼秘密,倒是有件事和你商議。”“那麼,你冤了我?”武端很不高興的問。

“要不告訴你有秘密,你不是來的不能這麼快嗎!”趙子曰笑了:“是這麼一回事:我剛才找老莫去啦,我想給你們說和說和。喝!老莫可不大象先前那樣傻瓜似的了,入了銀行沒幾天,居然染上洋派頭了——”

“穿著洋服?”武端插嘴問。

“——倒沒穿著洋服,心裏有洋勁!你看,不等客人告辭,他站起來大模大樣的說:‘對不起!我還有事,改天見!’好在我不介意,我知道那個小胖子有些牛脖子。至於給你們說和的事,小胖子說非有老李不可。老武你知道:歐陽和老李是冰炭不能同爐的,這不是叫我為難嗎!我不圖三個桃兒兩個豆兒,隻是為你們這群小兄弟們和和氣氣的在一塊,看著也有趣不是?我還得問你,老莫好象是很恨歐陽,我猜不透其中的秘密,大概你知道的清楚?”

“鬧了半天你是問我呀?好!聽我的!”武端把黃臉一板。心中秘密越多,臉上越故意作出鎮靜的樣子來。好象戲台上的諸葛亮,臉上越鎮靜,越叫人們看出他揣著一肚子壞:“先說我自己:我和誰都是朋友,你猜怎麼著?老莫和歐陽打架,並不是和我,而且我還給他們勸解來著,歐陽呢,我天天陪著他上醫院;老莫呢,我們也不短見麵;老李呢,我雖然不特意找他去,可是見麵的時候點頭哈腰的也不錯。打聽秘密是我的事業,自然朋友多不是才能多得消息嗎!所以,你要給他們調停,我必去,本來我就沒和他們決裂。至於歐陽和老莫的關係,我想:歐陽是恨老李與王女士的關係,而老莫是一時的氣粗,決不是老莫成心和歐陽搗亂。這個話對不對,還待證明,我慢慢的訪察,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老李呢,我說實話,他和王女士真有一腿;自然這也與我無關,不過我盡報告秘密的責任!你猜——”

“那麼,你除了說秘密,一點辦法沒有?”趙子曰笑著問。“有辦法我早就辦了,還等你?!”

“我已經和老莫說的滿堂滿餡兒的,怎麼放在脖子後頭不辦?”趙子曰問。

“沒辦法就不辦,不也是一個辦法嗎?”武端非常高興的說:“日後見著老莫,你就說:老李太忙沒工夫出來,歐陽病還沒好,這不完了?!”

“對!”趙子曰如夢方醒,哈哈的笑起來:“管他們的閑事!來,喝酒!”

談話的美滿結果把兩個人喝酒劃拳的高興引起來;喝酒劃拳的快樂又把兩個人相愛的熱誠引起來。於是,喝著,劃著,說著,笑著,把人世的快樂都放在他們的兩顆心裏。“老趙!”武端親熱的叫著:“你是還入學呀,是找事作?”“不再念書!”趙子曰肯定的說。

“你猜怎麼著?我也這麼想,念書沒用!”

“同誌!來,喝個碰杯!”

兩個人吃了個碰杯。

“找什麼事,老趙?”

“不論,有事就作!”

“排場總得要,不能說是個事就作?”

“自然,我所謂的事是官事!作買賣,當教員,當然不能算作正當營業!”

“你猜怎麼著?我也這麼想,就是作官!作官!”“同誌!再要半斤白幹?”

“奉陪!你猜——”武端噗哧的一聲自己笑出來:既然說了“奉陪”,幹什麼還用說“你猜怎麼著”呢。兩個人又要了半斤白幹酒。

“老趙!我想起來了,有一件事你能作,不知你幹不幹?”武端問。

“說!自要不失體統我就幹!”趙子曰很慎重的說。“這件事隻是你能作!”武端誠懇而透著精明的樣子說:“現在有些人發起女權發展會,歐陽也在發起人之中,他們打算唱戲籌款,你的二簧唱得滿好,何不加入露露頭角!我去給你辦,先入會,後唱戲,你的事就算成功了!”“怎麼?”趙子曰端著酒杯問。

“你看,偉人,政客,軍官,他們的太太,姨太太,小姐,那個不喜歡聽戲。”武端接著說:“你一登台,立下了名譽,他們是趕著巴結你。自然你和他們打成一氣,作官還不容易嗎!我是沒這份本事,我隻能幫助你籌備一切。你看,你要是掛著長胡子在台上唱,我穿著洋服在台下招持,就滿打一時找不到事,這麼玩一玩也有趣不是?再說,一唱紅了,作官是易如反掌呢!你看楊春亭不是因為在內務總長家裏唱了一出《轅門斬子》就得了內務部的主事嗎!你猜——”武端每到喘氣的時候總用個“你猜怎麼著”,老叫人想底下還有秘密不敢插嘴。

“可是唱戲也不容易呀!”趙子曰是每逢到武端說“你猜怎麼著”就插嘴,這有點出乎武端意料之外。

“我管保說,”武端極誠懇的說:“你的那幾嗓子比楊春亭強的多;他要能紅起來,你怎麼就不能?你猜——”“製行頭,買髯口,都要一筆好錢呢!”

“不下本錢還行啊?可是這麼下一點資本比花錢運動官強:因為即使失敗,不是還落個‘大爺高興’嗎!”

“誰介紹我入會?”趙子曰心中已讚成武端的建議。“歐陽自然能給你辦!”

“好!快吃!吃完飯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