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哈哈!”趙子曰光著腳跳開了天魔舞。

“哼!”武端心中滿讚同歐陽天風的意見,可是臉上不肯露出來。“哼!你猜——”

“老趙!還有酒沒有?”歐陽天風問。

“屈心是兒子,這一瓶藏了一個多禮拜沒動!來!喝!我的寶——喝!”

歐陽天風的人生哲學演講的結果:武端把西服收起來換上華絲葛大褂,黃色皮鞋改為全盛齋的厚底寬雙臉緞鞋。趙子曰除製了一件肥大官紗袍外,還買了一頂紅結青紗瓜皮小帽。武端拿慣手杖,乍一放下手中空空的沒有著落,歐陽天風給他出主意到煙袋斜街定做一根三尺來長的銀鍋斑竹大煙袋,以代手杖;沈重而偉大的煙袋鍋,打個野狗什麼的,或者比手杖更加厲害。如此改扮停妥,彼此相視一笑。歐陽天風點頭咂嘴的讚美他們:“有點派頭啦!”

在廁所裏靜坐,忽然想起一個新意思,趕快跑到武端屋裏去:

“老武!又是一個新意思!從今天起,不準你再叫我‘老趙’,我也不叫你‘老武’!我叫你‘端翁’,你叫我‘子老’!你看這帶官味兒不呢?”

“我早想到了!”其實武端是真佩服趙子曰的意思新穎:“好,就這麼辦!老趙,啵,子老!歐陽說今天他給咱們活動去,你也得賣賣力氣鑽鑽哪!我告訴你有一條路可以走:你記得女權發展會的魏麗蘭女士?——”

“一輩子忘不了!那時想起來那時惡心?”趙子曰不用閉眼想,那位魏女士的醜容就一分不差的活現出來。“別打哈哈!老趙,你猜怎麼著,子老!”武端說著把大煙袋拿起來擰上一鍋子老關東煙,把洋火劃著倒插在煙鍋上,因為他的胳臂太短,不如此是不容易把煙燃著的。“你知道她是誰的女兒不知道?”

“還出得去魏大、魏二?幹脆,我不知道!”

“她是作過警廳總監魏大人的女兒!不然的話,女權發展會就會立得了案啦!”武端說到這裏,兩眼睜的象兩盞小氣死風燈,好象把天涯地角的一切藏著秘密的小黑窟窿全照得‘透亮杯兒’似的。“那天你唱《八大錘》的時候,她直問我你是誰。你猜怎麼著?我告訴她:這就是名冠全國學生界的鐵牛趙子曰!她沒說什麼,可是她不錯眼珠的看著你。你猜——”

“看我幹嗎?”趙子曰打了一個冷戰。

“你有點不識抬舉吧!”武端用大煙袋指著趙子曰說。“往下說,端翁!我不再插嘴好不好?”趙子曰笑著說。“我的意思是這麼著:咱們倆全不是為錢,是為名譽,勢力。魏女士既有意於你,你為何不‘就棍打腿’和她拉攏拉攏?我呢,有個舅父在市政局作事,我去求他。你去運動魏女士,她的父親作過警察總監,還能在市政局沒有熟人嗎!如此,我們兩下齊攻,你猜怎麼著,就許成功!你進去呢往裏拉我,我進去呢也忘不了你!萬一歐陽運動有效,我們還許來一份兼差,是不是?子老!”

“可是有一樣,”武端把煙袋放下,十二分懇切的說:“你要注意!你的言語,行動,可都得夠派頭!歐陽的話我越咂摸越有味:‘穿著運動衣去運動官,叫作自找沒趣!’念書的目的就是作官,可是念書時候的行為是作官的障礙;今天放下書本,今天就算勾了一筆賬;重開張,另打鼓,賣什麼吃喝什麼!你說是不是?所以無論到那裏,去見誰,先等別人開口,然後咱們隨著人家的意見爬;千萬別象當學生的時候那麼固執己見!比如,人家罵學生一句,咱就罵十句;人家要拆學堂,咱就登時去找斧子;人家罵過激黨是異端邪說,咱就說過激黨該千刀萬剮,五雷轟頂!這麼辦,行了,作官有望了!你猜——”

“端翁!”趙子曰笑得嘴也閉不上了:“你由歐陽的一片話,會悟出這麼些個道理來,你算真聰明,我望塵莫及!可是有一樣,叫我去拉攏魏女士,我真受不了!我小的時候,爸爸給我買個難看的小泥人,我還把它摔個粉碎;如今叫我整本大套的去和女怪交際,你想想,端翁,我老趙受得了受不了?!”“王女士倒好看呢,你巴結得上嗎?!”武端含著激諷的腔調說。

“說真的,王女士怎樣了?端翁!歐陽那小子說給我介紹她,說了一百多回了,一回也沒應驗!”

“先別說這個!有了官有了勢力,不就憑她嗎,再比她好上萬倍的,說‘要’馬上就成功!不準再提這個事!計劃你怎樣去見魏女士!”武端的麵容十分嚴厲,逼著趙子曰進行謀差事。

“這真是打著鴨子上樹呀!”趙子曰搖著頭說。“這麼辦!”武端想了半天,然後說:“我先上女權會找她,然後你到會裏去找我;我給你們倆介紹。介紹以後,子老,那可就全憑你的本事了。自然,胖子不是一口吃起來的,凡事要慢慢的來,可是頭一見麵就砸了鍋,是不容易再鋸起來呀!”“好,你先走,我老趙明白,不用你囑咐!”

武端忙著去洗臉,分頭發,換衣裳。裝束完了,又囑咐趙子曰一頓,然後搖搖擺擺往外走。走到街門又回來了:“我說老趙,子老!我又想起一件事來:你前者在天津認識的那個閻乃伯,可作了直隸省長,這也是一條路哇!”“我早在報上看見了!”趙子曰回答:“可是隻在他家教了三天半的書,他要記得我才怪;再說那個家夥不可靠!我說端翁!拿上你的大煙袋呀!”

“不拿!女權會裏耍不開大煙袋!回頭見,你可千萬去呀!你猜怎麼著?——”

(18)

“趙先生!電話”李順挑著大拇指向趙子曰笑著說。(李順對於天台公寓的事,隻有兩件值得挑大拇指的:接電話和開電燈。)

“那兒的?”趙子曰問。

“魏宅,先生!”

“喂!……啊?是的!是的!”趙子曰點著頭,還笑著,好象跟誰臉對臉說話似的:“必去,是!……啊?好!回頭見!”他直等耳機裏咯口藍咯口藍響了一陣,又看了看耳機上的那塊小黑炭,才笑著把它掛好。

他慌手忙腳的把衣冠穿戴好。已經走出屋門,又回去照了照鏡子,正了正帽子,扯了扯領子,又往外走。…………

去的慌促回來的快,趙子曰撅著大嘴往公寓走。

“老武!老武!”趙子曰進了公寓山嚷海叫的喊武端。“先生!”李順忙著跑過來說:“武先生和歐陽先生到後門大街去吃飯,留下話請先生回來找他們去。金來鳳回回館!”“李順!你少說話!我看你不順眼!”趙子曰看見李順,有了泄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