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鬆山莊對現今江湖上的少年人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說它熟悉是因為雪鬆山莊在江湖上那些永不褪色的傳說裏還是很有一席之地的,說陌生是因為雪鬆山莊也隻存在於那些經久不衰的傳說中了。
雪鬆山莊一直以來便是中原武林在塞北的一座堡壘,然而如今這道堡壘早已化作煙塵,如今的塞北已是大風堡與雙槍堡的天下。
雪鬆山莊的得名也是一個眾說紛紜的問題,有人說,雪鬆山莊當年是以關東運來的上好的鬆木構建而成,因此得名“雪鬆山莊”,然而所謂“雪鬆”並非就是所謂“常年白雪覆蓋之地的鬆樹”,關東地區也並不生長雪鬆,更何況誰人專用那鬆木築房?可見此種傳言不過是江湖上牽強附會的無稽之談罷了,還有人說那“雪鬆”乃是第一代莊主摯愛之人的名諱,莊主功成名就卻依舊對此人念念不忘,因此將建成的山莊冠以此人大名,以略表相思之情……然而這一說較之前一種倒是更像道聽途說的市井傳言了,簡直活像是出自專講那野史雜談以投市井小民之好的說書先生之口,諸位看官試想,這雪鬆乃是高大喬木之名,誰家閨中嬌女能將這巨木取作閨名?更何況這雪鬆山莊曆代莊主皆是錚錚鐵骨的好漢,卻不是輕看了這塞北習武的漢子,隻是將這纏mian悱惻的心意堂而皇之地懸在大門之上,實在不像是這些北地大漢的所作所為,若說是較為風雅的江南人士倒是有些許可能。
接下來便是關於雪鬆山莊名字的第三說,也是流傳最廣、可信度最高之說——這“雪鬆”二字取的是薛莊主的“薛”與蒼鬆的“鬆”,為的是薛家後代子孫能有蒼鬆堅韌不拔、不畏風霜,傲然挺立的風骨。
然而薛家這棵蒼鬆在賽北屹立了幾百年之久,現如今卻也隻剩一棵獨苗漂泊在這千裏之外的江南了。
慕容九歌倚在板壁上側臉向窗外望著,隨著日頭的升高兩岸也漸漸有了人影,慕容九歌的小小樂趣又開始了。
“大概駛出桃花寨也有些路程了?”
“大概。”謝雲口中低聲應答著靠上了窗口另一邊的板壁。
慕容九歌卻忽然笑了起來:“小雲,我們這樣大眼瞪小眼也真有意思!”
“旅途是很漫長的,阿九你可耐得住?”謝雲很罕見地主動開口相詢,嘴角似乎也掛著一絲微笑。
“與小雲你,還有那幾個孩子共度旅途,談何耐不耐得住?我倒是覺光陰似箭哪!”慕容九歌笑道。
“那幾個孩子倒是玩得快活……”謝雲似在自語,“這幾個孩子卻有個共同之處……”
“什麼?”慕容九歌似漫不經心地道。
謝雲沉吟一下,低聲道:“這三個孩子麵色都較為蒼白。”
“麵色蒼白?”慕容九歌微愣了一愣,隨即懂得了謝雲的話中之意,“這……小三從小生長在慕容莊,常年裏足不出戶,要說麵色蒼白也是有的……”
薛劍走在街上,揚州城的繁華卻絲毫激不起他的半點興趣,他隻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原本是為了緩解一下壓抑的心情才向師父告假來街上,但此時卻隻是任由雙腿機械而麻木地行走著。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生百態盡在這一街之上,然而入得薛劍眼中的卻惟有那情意綿綿的小兩口、盡享天綸的一家人,這一切無不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中。
……販夫走卒尚且有此人生之樂,我薛劍堂堂雪鬆山莊後人,卻竟不能與自己心上人執手相看……
薛劍心中氣血翻騰著,滋味說不出的難受,原來這薛劍雖生長於農戶之中,卻是自幼便自視甚高,想他自己他日必有一番作為,那日得知自己乃是雪鬆山莊遺孤,除了對心上人一片情意纏mian之外,便是對自己果非等閑人的歡喜,至此更是滿腔少年傲氣,卻又偏偏要經受這蝕骨的相思之情,其中酸楚讓他不免有些心氣流於偏激。
這時前方不知為何吵嚷了起來,薛劍無意間的一瞥卻讓他渾身一震,不由得驚呼出口道:“娟妹!”
卻見前方人群中一約莫十五六歲的紅衣姑娘身形一頓,猛地扭過頭來,一時間四目相對,薛劍不由得呆住了,那少女的一雙晶亮的眼睛活脫脫就是他日夜掛念的娟妹!
那少女卻是滿眼的疑惑,對著眨了眨那雙酷似娟妹的眼睛,就在此當口上,對麵的一條漢子看準時機一刀劈向那姑娘的肩頭,那姑娘長鞭剛剛掃向另一人,此刻真真是鞭“長”莫及,薛劍忙兩步搶上,伸手向腰間一探,卻不由得一愣:原來他此行並未帶兵器隨身,情急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擋那刀鋒,隻覺得一陣熱辣辣鑽心的疼痛,薛劍心中頓時火起,飛起一腳撩向那漢子下盤,那漢子原本不過一練過兩日三腳貓把式的閑漢,哪裏躲閃得及,這一腳實實在在地正中下腹,隻聽一聲慘叫,薛劍就眼見那漢子抽搐著直直倒了下去,他也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雖蒙養父自幼傳授家傳武藝,然而與人動手這還是頭一遭,見此架勢不由得心中又悔又恨,頓時有些遲疑了起來,然而那漢子的同夥卻饒不得他,齊齊叫嚷著撲了上來,薛劍心中動搖,躲閃不及,硬是生生吃了那群閑漢幾棍,頓時心中一股邪火燒起,將身一扭,斜斜躲過砸下的一棍,看準對麵的一個齙牙漢運足氣力窩心一拳,直打得那漢子怪叫一聲連連向後退去,吃力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將身一晃,以迅雷之勢出手扣住劈下一棒的漢子手腕,狠命一握,另一隻手劈手奪棒,又飛起一腳將那手腕吃痛的漢子踹出半丈,長棍在手,就勢一掃,便將那一群閑漢撂倒了三五個,那邊閑漢已有怯意,這廂薛劍卻有了狠意,一條棍子舞將起來,雖有些不倫不類卻也很有些英雄仗勢,看準對方的頭顱一個個狠擊猛掃,直打得那幫閑漢一個個頭破血流,四下裏哭爹喊娘地逃開了,薛劍猶自緊咬牙關,瞪著雙眼欲再行追擊,卻隻聽一陣得得的馬蹄聲響起,頓時腦中一震,恍若作了一場大夢似的茫然四顧,卻隻見那紅衣少女騎在馬上對著他嫣然一笑,銀鈴般的嗓音隨之響起:“你好俊的功夫呀!”說著掩口吃吃笑著縱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