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孫一步正與那青衫客二人共飲,二人經此一番唱和皆覺對方很是親切,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卻誰也未曾開口相詢對方姓字,如需招呼,皆以“兄台”兩字相稱,卻也和諧得很。
王六腿來到酒樓時正望見孫一步與一陌生男子共飲,不由得愣了一愣,卻還是大步邁入,行至孫一步身旁,將手搭到他肩上,沉聲道:“一步,鏢局有事等你回去。”
孫一步猛地一愣,扭頭見是王六腿,眉宇間閃動著說不出是什麼神色,輾轉了片刻,輕歎一聲道:“王先生,我們……回去罷!”說著對那青衫客拱一拱手,略一遲疑,道:“……這位兄台,在下家中有事,我們擇日再會如何?”
卻見那青衫客仰天大笑道:“一步兄,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我二人有緣自當再會!我在此敬一步兄了!”說罷立起身來伸手一撈,將酒壺送至唇邊,一壺酒悉數盡灌入腹中,擦了擦嘴角笑道:“好酒!”便將身一縱,躍出兩丈開外,又回首視孫一步一笑,眨眼間便不見了人影,隻留下帶著笑意的嗓音仍回蕩在孫一步二人身畔:“江畔尤立古桃木,樹梢仍存片殘葉!一步兄,你我二人改日再會……”
王六腿饒是滿腹問題也問不出口,隻是瞅著呆呆望著那青衫客隱去方向的孫一步,心中方起的一絲共濟之心又壓了下去……
萬裏鏢局諸事先按下不表,且說這青衫客自出了酒樓,一路向西,直出了揚州城,本意直奔渡口而去,卻在一片荒野中猛地立住了。
原來此人是本耳目極為靈動之人,此刻聞得一陣極其細微的嚶嚶啜泣之聲入耳來,立時頓足腳步,四下尋找起來,半晌,方在一個土包背後的隱蔽之處尋得一個藏身之處,輕手輕腳靠上前去,正欲開口又覺不妥,便又故意重重跺了幾腳,做出走近前來的腳步聲,方才輕輕出聲道:“這位……可有人在?”聽得其中不做聲,便又放緩了口氣柔聲道:“莫怕,我並非歹人,你可望得見我?你若信得及我,便弄出個響動好教我知道……”
過了好一會兒,方聽得其中遲疑的響起一聲土石碰撞之聲,忙慢慢探入手去,柔聲道:“來,你若是信得及我,就握住我的手。”半響,感到一隻小手遲遲疑疑地放了上來,忙伸手一拉,卻見年約一個十五六歲、滿身滿麵汙泥的小姑娘被拽了出來,微睜了睜眼睛,便軟軟地一頭歪向一旁……
那青衫客急忙一把接住倒下來的姑娘,回首四顧,卻不見周圍有任何人影,隻得脫下身上長袍,俯身讓那姑娘躺在其上,再輕拍那姑娘的麵頰喚道:“姑娘,姑娘,你哪裏受傷了麼?”
過了半炷香功夫,那姑娘去還是毫無反應,那青衫客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輕道一聲“冒犯了”,伸手擎住姑娘髒兮兮的小手,擼起袖子,輕叩腕部,默默沉吟了半晌,眉頭又再度舒展開來,輕歎一口氣,這才顧得上打量這位打地裏鑽出來的小姑娘,隻見她一身衣裳雖破爛不堪,卻是上好料子,麵上雖滿是汙垢,細看來卻生得眉清目秀,一雙小手雖沾滿淤泥,卻端得是十指纖纖,懷中抱著的包裹淩亂髒汙,邊角間卻可見本是綾羅質地——青衫客頓時又皺起眉頭,環首四顧,這一下卻叫他望見了一個人影,於是他護好姑娘一躍而起,將手一揚,暴喝道:“何人在此!!”
卻隻聽不遠處撲通一聲,隨即便有人聲響起:“葉二哥!是我呀!我是順子!您可千萬莫要打我!”
“順子?”青衫客劍眉微微一皺,“你在此作甚?”
“阿九,你在想什麼?”謝雲輕彈了彈酒壺,側臉問道。
“沒什麼,”慕容九歌仰了仰頭,“不過想些事情罷了。”
謝雲望了望慕容九歌的臉,輕聲道:“先兒他們可鬧著小四要他說你是怎麼知道那小賊是打桃花寨跑出去的?”
“小雲你總該知道的,”慕容九歌微笑著偏過臉來,“你何不將給他幾個聽?”
謝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慕容九歌卻好似來了精神,蹭至謝雲身旁,笑嘻嘻地將手肘搭在他肩上道:“長江上大小水寨如繁星,隻要不是昏了頭,總該知道偷了水上討生活的人的東西,隻有往陸上跑或許還有一條生路——往水裏跳,那可不是找死麼!怕是隻有一堆老弱病殘且連艘船都沒有的小寨子方會攔不住水裏的賊人,我們的船行至那處,附近小寨子沒有,破落的寨子倒是有一個……”
“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謝雲卻扭過頭去冷哼一聲道。
“小雲,”慕容九歌忙貼上去笑道,“你快來,我給你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