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粒水分子都一致地
朝前方呐喊：
“回歸——”
正如河流奔向海洋
帆迎向風
向日葵麵朝太陽
樹葉撲向大地
人民的大樹
自由的鬥爭的人民的大樹
在痛苦中掙紮著兀自而出
壯觀的水奔騰著
誰能以海洋一樣開闊的胸襟
寫出海洋一樣開闊的詩篇？
1982年9月22日，秋風送爽
北京在金黃的風中
迎來一次雄辯的對話
一棵大樹
很少有樹的綠蔭猶如他的綠蔭
他讓大陸上所有活躍的熱力
聚集在他之下
割開的創傷
兀起的村莊與城市
在他的綠蔭下複生
自痛苦的極限建立起希望的家園
一樣胸襟一種皮膚一段曆史
都勿庸更改
他堅無不摧的決定
不折不撓的行動
就是武裝了的心
香江啊，我在黎明的
爬滿常青藤的窗口前
在我十歲的年幼的心靈裏
便感受到你包容萬千的巨大的心髒
為了不再跌倒
為了在大地上更加流暢地書寫
我們民族的圖騰和象形的文字
我為大樹雷鳴般的語言
鼓掌
雀躍成暴風雨中的
一隻海燕
兩年後的又一個金秋
年長兩歲的我像經曆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從那豐饒的雨水中
從那飽滿的陽光裏
挺起的胸膛前
掛滿了金黃的麥穗和稻穀
是收割的季節了
香江的水知道時刻已經符合
生命的回歸的鍾表
其它的植物紛紛舉起手掌
要求發言
所有的語言彙合成流水的激蕩聲
香江啊，你是戰爭的激流
是黑夜的火光
春天的眼睛
一切在莊嚴的聲明後麵沸騰
水流中的沙子卵石
水流邊的樹林泥土
團結一致的聲音發出金子的光芒
田疇邊的村婦挽著嬰兒
把目光投向北方
城裏的清潔工放下鋤鏟
把目光投向北方
然後轉過頭凝視南方的香江
十三年後，不到一個甲子的時間
她將用勝利染上顏色
VI
香江啊，早安
太陽照在城市的上空
灩灩波光的上空
我仿佛聽到了久違的號角聲
那種與人的生命，靈魂的命運
有著特殊親密的聯想
回蕩不絕的給心靈以肅穆的號角聲
它把肅穆，包括熱血
傳達到寧靜的曠野
宣泄著不竭的渴望與激情
潮濕的土地在號角聲中
催生著種子的嫩芽
寬闊的河流在號角聲中
搖醒遠航的船
吹號者的臉不再蒼黃
他以河流的顏色
即那種生命的藍生命的綠
傳達一種日子來臨的緊迫
曙光
黎明
焦灼
香江歡迎平穩過渡
香江拒絕撕裂人心的流彈
北方下雪了
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
覆蓋萬頃的青青蕎麥與油菜草子
兆示著另一個春天的盎然
和夏的熱烈
在南方的暖冬
在迎迓回歸的日子裏
我呼吸著泥土與草混合著的香味
感受著香江的濤聲
和紅木棉的愛情
在時代安排給我們的聖潔的慶典中
沒有誰不撫慰火焰的花瓣
許多年來
我們習慣於在戰壕埋伏
樂於在戰鬥中獲取榮光
現在，我們可以像臨盆的產婦一樣
欣慰地等待一個嬰兒的誕生
於是，這條連了一個又一個村莊的河流
這條續延了一個時代
又一個時代的河流
格外安祥平和
因為吹號者早已立於河岸
胸有成竹等待時間的嫁娘——
黎明
我是一個忠實於時間的詩人
我祝福
你站在河邊浣衣的少女
你忙著卸貨準備出海的海員搬運工
你興奮地傳遞著黎明來臨的
消息的傳呼小姐
你金牌司儀
你酒店的谘客
你股海中的健民
隻要打開一扇窗
便可望見山頭的第一縷曙光
這是真實的黎明嗬
它和香江的濤聲一起催醒
田野山巒
城市村莊
的士中巴大巴
流水的自行車
一切都在寬懷的熱愛中生機勃勃
香江為了你的帶笑的螺號
我願意宿夜未睡
從詩經從唐詩宋詞中
尋找最優美的語言
哪怕是片言隻字
隻要能表達人民的聲音就心滿意足
就象大地的耳朵蘑菇一樣
隻要把傾聽到的風雨
化為傾訴的語言
那便尋找到了陽光的內核
河流的源頭
香江啊，早安
1996．12．22深圳景田
《民族文學》1997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