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裳:哪些事?
我:所有這一切,離婚,買房,裝修等。
劉裳:沒有。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再說,我的婚姻反正也有問題。
我:什麼樣的問題?
劉裳:我前夫出軌,我也不想跟他過了,索性離了。
我:你哭的時候,滕風在幹什麼?
劉裳:他在沙發裏坐著,一動不動地坐著。
我:他一次也沒試試安慰你?
劉裳:沒有。劉裳說這句話時,聲音低沉,但帶出了刺骨的恨意。我不得不把目光轉到劉裳身後樣品櫃裏那些猙獰的假牙上。也許,她也被自己的恨意嚇到了,便補充一句:他走了好幾天之後,那沙發才重新彈起來。
我:後來呢?
劉裳:我不哭的時候,他站起來,給了我十萬塊錢,讓我把裝修借的錢還家裏。他說,他很抱歉,沒想到我能誤解他。他這麼說,鬼都能聽出來,他一點也不抱歉。臨走時,他還告訴我,他不會改主意。我明白他是不想讓我糾纏。
我:你糾纏了嗎?
劉裳:我沒有。
她說完之後,我起身再次走近小窗戶,扭頭費力地從狹小的窗口望出去,看見了老榆樹後麵的灰色樓房,剛才我沒看見它們。現在我仍然不理解自己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會讓劉裳覺得我不在意她眼前的感情狀態。我應該安慰她,以此感謝她對我工作的積極配合。可那會兒,我怎樣都做不到。我的思緒飄回到童年:晚上的醫院是我記憶中的幾大恐怖之一,好像醫院每個黑暗的角落都被壞人塞滿了屍體。奇怪的是,大人也怕屍體,盡管每個大人都知道屍體沒有行動能力。
我:提個私人問題,你不是必須回答,滕風死了,你難過嗎?
劉裳:你什麼意思?
我:跟我說的意思一樣。
劉裳:我當然難過。
我:下麵的話我不記錄到檔案裏,作為女人,我能體會滕風所作所為對你的傷害。如果我是你,有人殺了滕風,我會覺得是替我出了一口氣。
我沉默了一會兒,劉裳說出了這句話:
……人不能太……太過分了。
滕風的結局,是他太過分的結果嗎?劉裳的這句話在我腦海裏轟鳴好長時間。
劉裳最後問我:你覺得什麼人殺了他?
我說:還不知道。但我覺得好多人一起殺了他。
劉裳(睜大眼睛):集體謀殺?
我微笑地看著這個漂亮的女人,她應該能從我的微笑中讀出我的意思:她就差說出滕風罪有應得了。作為警察,我今天不在狀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太多。滕風的活法顯然沒經過上帝或者老天爺的批準,但誰有權判定他罪有應得呢?!劉裳除了失去滕風,沒有任何其他損失。她隻需要一點兒時間,就會有別的男朋友,建立一個她希望的新生活。有兩點可以肯定,劉裳沒有殺滕風,她的生活經曆決定她不會殺任何人,包括她自己。另外,無論她的生活有沒有新的開始,她永遠不會為滕風給她的十萬元補償感到任何不安。也許滕風深知這一點,劉裳接受一切補償,但不妨礙她恨拋棄她的人,所以他補償的目的是讓自己心安。
我:滕風這樣的人,死了也許比活著更好。
劉裳莊嚴地看著我,無言地表達了深深的讚同。假如還能聽到關於這個女人的消息,肯定是她再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