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前夜,一臉蒼白的玲瓏,被宮女們帶到了一處盛滿華裳的房間,她一眼就喜歡上了一套豔紅色的雪紡舞衣,美麗的紅色,宛若盛放開的妖冶的花朵。她抓起來,一轉身披上身,衣服被甩起來像霎時盛開的花瓣四散,看得宮女們驚豔不已。玲瓏穿好霓裳,所有宮女都爭相誇讚。
“玲瓏姑娘,這衣服就像是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她們說。
玲瓏不說話,點點頭,豔紅色的華裳映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身子更加細弱。她走到銅鏡前望去。鏡中就是那個女人,前幾日還在她幻覺中的那個女人,已經變成了自己!
宮女們看玲瓏穿好了衣服,就開始為她搭配首飾,玲瓏感覺不到欣喜,她隻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詭異的事情。
“玲瓏姑娘,我們給你打扮好了,你看看可合心意?”宮女巧笑嫣然的對玲瓏說,言語中盡是討好。
玲瓏這才緩過神再度望向鏡中,隻見滿頭琉璃碧翠,誇張的珊瑚珠串步搖,把她的臉映襯得更加妖媚夢幻。這個時候有人呈上來一雙流彩飛花舞鞋。玲瓏的心又是一疼,她別過頭去。宮女們就自行幫她穿好。
“多謝你們,就這樣吧。那天,就這麼裝扮吧。”玲瓏說得很輕,像是夢寐的囈語。
登基大典,滿朝文武百官,齊齊盛裝端立堂下,對金鑾寶殿裏,端坐在寶座身著金線刺繡遊龍黃袍的九五之尊三拜九叩,呼聲震天!
隆重盛大的大典正式開啟。
玲瓏和一眾舞姬在遙遠的地方恭候,她看不清新登基的皇上,隻能遠遠望見一個模糊的黃衣男子,她的心情很複雜,她不確定那個是不是叫翌燁的男人,她本想在打聽一下當今的天子的名號,但是她膽怯了,不是怕有人嗬斥她不恭敬,而是她害怕麵對。周圍有人輕咳,她知道自己一直盯著皇上那邊看實屬無禮,忙隨著眾人的呼聲,俯首跪拜起來。
登基,封賞大臣,宣讀皇上新定的年號,加冕典禮。又是按照祖傳的傳統一一來過。玲瓏奇怪,為什麼腦海中閃過“又”這個字眼,這可是她此生第一次見到如此情景,估計一輩子也隻能有緣有幸見一次登基大典吧。
正魂不守舍地想著這一切,慶典的盛宴開始了,也就意味著她馬上要到那處仿佛與碧空接壤的高台上起舞了。玲瓏這才收了胡思亂想的思緒,靜候上場。
高台之上,玲瓏嫋娜款步上來,每一步,她都覺得自己像是等了無數漫長的時日。她看著人群離自己越來越遠,蔚藍的高空一碧如洗,她深呼吸一口氣,這裏,她向往的這裏,究竟離自己有多遠多久,久到她無法形容。此時此刻,萬眾矚目,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一身,她的一顰一笑都被放大,被關注。她麵帶微笑,忘記了她多日沒有睡好的憔悴,忘記了她練舞到快要透支的身體,忘記了她縱欲放蕩的從前,忘記了她自己在青樓的身份,忘記了哭泣送她上路的塵凝,忘記了多日不見的“沙華”。原來,她的心底隻有一舞傾城。她的眼睛含住了透明的翡翠,文武百官在高台下方,被那翡翠模糊成一片。這裏是華城的中心,是她所知道的世界之巔。她的一舞傾城!
鼓聲先起,由緩入急,她迎風而立,傲然不動,鼓聲急到密密匝匝處,琵琶聲乍起,弦樂飄然加入,玲瓏還是不動,她就這樣迎風矗立,像一尊豔紅色的仙女雕像,嘴角掛著傲慢篤定的笑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的美麗和氣度深深抓住。
忽然,所有的樂器都停了三秒鍾,眾人的呼吸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下一秒,玲瓏隨著齊齊炸開的盛大音樂一個飛天回旋,衣若流霞飛射出去,她纖細的腳尖輕點,宛如欲飛的鵠,優美的姿態不似在人間。
她的舞似落花,似流雲,舞盡世間所有情欲之姿,國色天香,妙不可言。碧空萬裏,人們仰望著她,天地間隻有音樂和她肆意狂放迷離夢幻的舞蹈。她全情的投入,萬眾癡迷。
樂聲如潮,她就風口浪尖上乘風破浪的飛龍。玲瓏就這樣在高台上飛旋起落,足見點點蓮花,飛若驚鴻,袖展迎風,帶著形容不出的柔婉妙曼,化身晴空中的精靈。攫取所有人的目光和靈魂,她有這種本領,她籌備多年。此生,似乎都不止是此生。她舞得天花亂墜,氣勢滂沱,如泣如訴,她利落淩厲的舞姿中帶著無聲勝有聲的控訴和炫耀。她像一隻染滿晚霞的鳳凰,狂傲的舞著。折服眾生。
她終於,一舞傾城。
終於。
一舞傾城!
舞畢,玲瓏收了架勢,站定。所有的弦樂才漸漸減弱,像是潮水褪去,留下她溫婉中帶著風塵的笑容,挑釁著所有人。卻無人惱。一片燦爛的掌聲,一番壓製不住的唏噓。
玲瓏淡淡地笑著,心跳忽然寧靜下來。她安靜坦然的接受著這些崇拜和讚歎。這本就是屬於她的,她與生俱來的天分,隻是盛放得這般曲折。
曲折麼?玲瓏心裏又冒出奇怪的想法,她的笑容僵了僵,轉身步下高台。風扯起她翻飛的一身紅紗,像滾滾紅塵那麼決然和冷傲。
所有的舞姬們都擁上前來慶賀,她遊刃有餘地應對著,巧笑嫣然,又恢複了紅塵女子的那種拿捏有度的圓滑。
玲瓏就這麼一路迎著各種垂青的目光,羨慕妒忌的眼神,一路回到自己的偏殿。坐下來,半天了,激動還是難以平複。
“你們都下去吧。”玲瓏遣退了眾人,淚水才盡情地落了一臉。是喜悅的淚水。忽然,她的心空了,她很奇怪這種感覺,一舞傾城。然後呢?可是還沒等她細想這其中的種種,殿外就有皇上派人來請玲瓏前去覲見。
玲瓏的心又一緊張,去是不去,她隻想一舞傾城,皇上是誰,她已經盡力不去想了,可是她還是要麵對,麵對這位有可能是迫害自己朋友墨雪的親兄弟。但玲瓏來不及細想,就在催促中整理了儀容,起身款步輕挪,跟著來人往皇上的大殿去了。
大殿之上,沒有幾個宮女在側伺候,顯然已經被皇上遣退了。玲瓏懷著複雜的心情走了進去。這裏是皇上平日私下接見大臣的地方,相對比較隱蔽。玲瓏款款而來,紅衣在身後飛舞,像一團火焰,玲瓏冷冷的看著宮女們拉起了層層紗幔,那一身黃袍的男人從朦朧裏越來越清晰,當最後一層紗幔掀起,玲瓏不可置信的看見端坐在龍椅之上,一身威嚴九五之尊的男子------竟然是“沙華”!
皇上!
如果翌燁是皇上!
如果“沙華”就是皇上!
那麼“沙華”就是翌燁!!
那麼“沙華”有可能就是迫害墨雪的親兄弟!!!
不可能!這絕對不是真的!
“墨雪在哪裏?”玲瓏絕望地問,“告訴我,你不是翌燁!你是沙華!你回答我!!”
玲瓏忽然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她頭仿佛要炸裂開一般地疼痛起來。她隻感覺站不穩,踉踉蹌蹌地扶住旁邊的椅背。
“大膽!你敢對皇上大吼大叫!”有侍衛衝上前欲擒住失控的玲瓏。忽然一個人影一晃,擋在了玲瓏麵前,當啷一聲把侍衛的武器打拖出手。
玲瓏定睛一望,驚道:“塵姨!你怎麼進來的!”
聽見裏麵的動靜,瞬間從殿外湧進來一隊侍衛軍,他們訓練有素的包圍了塵凝和玲瓏。塵凝拉開架勢把玲瓏護在身後。
“放肆!”一直沉默的翌燁終於大喊一聲,“你們都給我退下!沒有我的命令,再敢闖進來,就殺無赦。”玲瓏抬起頭看著寶座上的翌燁,他在說殺無赦的時候,神情那麼淡漠。是呀,難怪他有著天生的貴氣和冷酷,他哪裏是一屆凡人,他是天子!天子,必要時親兄弟都要誅殺。
“嗬嗬,”玲瓏的臉上浮上一絲苦笑,比哭還淒涼。
“這麼熱鬧!怎麼也不能少了我吧!”忽然隨著大殿上方一聲冷笑,銀針綿綿密密的如雨而落。
“小心針上有毒!”另一個人身體一晃到了玲瓏的身前,把一塊毯子旋轉在頭頂飛旋,保護了玲瓏和塵凝。一時間周圍不少侍衛紛紛中鏢倒地。玲瓏再一看,護在自己身邊的正是墨雪!
“墨雪是你!”玲瓏驚喜交加的望著墨雪,有種說不出的失而複得的激動。這些都被翌燁看在眼裏,他的心忽然一痛,看向墨雪的眼神瞬間陰翳。
“翌燁!拿命啦!”繾萌從梁上飛殺下來,直撲翌燁。
侍衛立即衝上來阻殺,玲瓏大叫一聲:“不要!不要傷害繾萌!”墨雪卻出手阻止玲瓏:“當心!”
塵凝在一旁並未出手,心裏在分析事情的原委。但繾萌很快就殺倒了侍衛衝到了翌燁麵前,殺氣騰騰的和翌燁廝殺開去。玲瓏上前阻止,她既不想傷害繾萌,又怕翌燁受傷,盡管被欺騙,但她還是要問個明白,還是不舍,還是不甘!
翌燁為了避開不傷到玲瓏,處處躲避出招,顯然動作有點促狹,他想把玲瓏抱在懷裏,再對付繾萌,可是又怕玲瓏不許。隻好邊退邊打。墨雪和塵凝很快看出來繾萌完全不顧玲瓏的危險,招招奪命,二人相視一眼,忙加入進來幫著架開繾萌。但墨雪對繾萌依然心有不舍,他在招數上又暗暗擋開了翌燁的劍。眾人打作一團,忽然,繾萌招數一變,急急的用一種同歸於盡式撲向了玲瓏!
她這麼做也不無道理,因為她一直追殺翌燁,不可能不知道玲瓏是翌燁的弱點,最初她隻當翌燁對玲瓏不會認真,但看到玲瓏的一舞傾城,她知道玲瓏在翌燁心裏的位置。所以既然殺不死翌燁,那麼殺了她最心愛的人,也是有賺的!這一狠招出乎所有人意料,翌燁一直離玲瓏有段距離,他已經來不及出招拆去繾萌的殺招,墨雪被繾萌給震懾了,心中一矛盾,猶豫間,已經失去了最有利阻止繾萌的時機。此刻塵凝離玲瓏最近,但繾萌的招數變換太快,她也來不及想到解除的辦法,在那一瞬間,她沒有做任何的思考,而是挺身而出。繾萌的劍深深的沒入塵凝的腹部。一刺一拔間,大片的殷紅,朵朵盛放。
“不要!!!”玲瓏撕心裂肺的一聲喊,撲到塵凝身前。見塵凝倒在地上,墨雪才如夢初醒的發現繾萌已經失了心智,他見繾萌還要繼續襲擊玲瓏,忙上前拆招,可是還不等他出劍,翌燁的劍已經先到,準確的刺入了繾萌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