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問我:“她活得好嗎?”
我說:“煩惱人生。”
老秦顯然熱衷於同我談韓衛東的情況。聽完我的較為詳細的敘述之後,他自言自語地說,“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真想不通,你為什麼這麼遠去找她。你究竟想得到什麼呢?要說,她也不容易……”
我單刀直入,“您確實用血吸蟲嚇唬過她。這,您也承認了。在構思這部紀實小說時,我想把這一細節處理成您對那位姑娘發自內心的愛護——你不願意看見她染上血吸蟲病,使她如花的青春黯然凋謝。這樣處理,主人公似乎更富有人情味,也比較符合生活的邏輯。您認為怎樣?”
老秦的思緒仍然停留在韓衛東身上,“她至今也是孤身一人?”
“從那場噩夢中走過來的人,都不會有太多的幸福。像您一樣,她也曾當過英雄,隻是,您這個英雄是以自己的犧牲為代價的;她卻是以他人的痛苦為代價的。她參加過多次武鬥,她學會了放槍,她被人擁戴為造反司令。當政治氣候來個大轉折之後,那些曾經受到過她折磨的人,反過來對她進行了殘酷的報複。她被人打成‘黑鬼’、‘打砸槍分子’、‘罪大惡極的造反頭目’。她被人投進監牢,在大牆裏呆了兩年。釋放後,她仍以英雄的姿態,再度發起反擊。向上投遞過無數申冤叫屈的信件。她理所當然地被人們忘卻了。後來,她又執拗地報考大學,她的成績並不壞,可以說得上極有天賦,但她沒能逾越‘政審’這道關卡。當她的全部夢幻破滅之後,她勉強結婚了,幾年後,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後來又離婚了……”
老秦喟然長歎,“人哪,犯過瘋病的人,好了,人們也會把他當作瘋子。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這是同情,還是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