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胡鬧。”楊明捉住她向胸懷探的纖手:“大姑娘心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也多。你不會認為我的元神出竅化為九州冥魔吧?”
“你是嗎?”她笑問。
“可能嗎?聽,他來了。”
右麵不遠處有幾個人的輕靈腳步聲傳來,表示有人潛行搜索。
左麵怪影穿枝而過,隱約可看到依稀的形影一閃即沒,然後才傳出枝葉擦動聲,可知遊走的速度驚世駭俗,不可思議。 “哎……啊……”立即有狂叫聲從右麵傳來,然後是人體摔落壓折草木的聲浪。
呼喝聲大起,人產迅速遠去。
“不會是我吧?”楊明笑問。
“這……難道真有幾個九州冥魔?”她迷惑了。
“有什麼不對嗎?神簫秀士九州會主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
“走,我們也乘機渾水摸魚。”楊明長身而起。
“好哇我……”
“記住,除了四海牛郎之外,你不可使用神針殺人。”
“我聽你的。”
“好,往西,順便送你回旭園。”
西南角遠處。傳來一聲可怕的痛苦長號。
“有人被抓斷肢體了。”她欣然說:“難怪你說旭園今晚有驚無險,有這一位九州冥魔四出騷擾,那些人自顧不暇,哪有時間襲擊旭園……有人來了。”
“五個。”楊明挪妥雙懷杖,無意使用:“我對你的武功有信心,機伶刁鑽可圈可點,隻要不逞強,四海牛郎永遠奈何不了你這織女。一人一個,打了就走。”
五個黑影飛掠而至,像在草叢中的奔牛,向慘號聲傳來處飛奔,手中皆藏有暗器,趕往策應的意圖明顯,不再隱形潛行。
打擊如迅雷疾風,走在後麵的兩個人,一傷腰背一傷腿,狂叫聲震撼夜空。
楊明必須出現在興隆客棧,表示今晚旭園附近的變故與他無關。飛虎就是證人,證明他已經動身返城了。
從旭團至南關,四五裏地他片刻可到。
南關的夜色大大的有名,三更天仍有旅客陸續抵達,整條南關大街燈火明亮,人聲嘈雜。
二更天,正是最熱鬧最忙碌的時刻。
江湖朋友的血腥鬥爭故事,與一般的平民百姓無關,因此隻有興隆客棧可以察覺出一些緊張氣氛,其他地方一切如恒平安無事。
他裝模作樣在各處走了幾圈,與一些潑皮接觸交換消息,像巡視防區的將軍,有模有樣,甚至還帶了幾個人同行,以吸引眼線的注意。
三更天他重返興隆老店,東主多臂猿與三位客棧執事,和他在東主的花廳計議。這期間,沈東主極為信任他,言聽計從,把他當成抗拒外侮的主將。
“共有五個可疑的人,都暗藏了兵刃。”多臂猿親自向他說明狀況:“一男一女是天黑落店的,住上房客院。另三位中年人住東第二進大統鋪,與身分不合。已派有專人監視,迄今尚無異動。咱們這些老江湖算是栽了,沒看出任何一個人的來曆。”
“他們不會派可查來曆的人活動。”楊明其實也是老江湖,見識絕不比多臂猿差:“當然也知道派人來行刺的風險有多大。大家留心些,以免今晚過不了關。”
“我知道你不使用暗器,但最好有使用的準備。”多臂猿遞給他一革囊單刃鴛鴦飛刀:“他們有許多一流的暗器高手,你有權使用防身。”
“謝謝。”他不便拒絕,信手塞在腹前的腰帶上:“來的不僅是一流高手,而是超級的 暗器名家。奪魂一站沈忠、神簫秀士、女皇蜂、雷火星君朱信,都是超級的謀殺犯,我在等他們向我下毒手。”
再商量片刻,他返回後院的宿處。
他的小房間並不偏僻,附近有客院、廂房、店夥的歇息小廳堂……對麵,是幾處雜物間。
上次碧瑤就藏身在對麵雜物間,偷看他與毒娘子火辣辣的男歡女愛。
廊角有兩盞照明燈,光度明亮。
到了房門外,伸手推門。
他不用鎖,房內也沒有多少自用器物。這裏隻是他來不及返家時,權且睡一覺的地方,連換洗的衣物也不存放在這裏,哪用得著加鎖?
手一觸及房門,目光從門縫移向門上方,隻感到驀然心動,一道寒流通過全身。
他房間前的這條走廊,經常有店夥走動,偶或有要好的夥計,善意地推開門向他打招呼。這是說,有人進出他的房間並非罕見的事。
他收回手,目光留意門上方,伸腳尖輕輕將門一寸寸向裏推,暗中全神戒備。
房門終於完全推開了,毫無動靜。
門上方沒有人撲下,沒有暗器射落;沒有水傾下把他淋成落湯雞。
房中黑暗,菜油燈僅留下一根燈草,一星火像綠豆,可以燃一晝夜,直至油盡燈始枯。所以不必用火石火刀生火,添加燈草就可大放光明。
腳剛要邁過門檻,他臉上戒備的神色消失了,換上了笑意,笑自己窮緊張,杯弓蛇影自相驚擾。
突然聽到走廊折向處有聲息,踏下的腳停住了,扭頭察看,眼中重新湧起警覺的神色,縮回腿戒備。
腳下蓬然一聲怪響,有煙噴射,光芒激飛,而且火光一閃。腹腰間響起“叮叮”兩聲脆響,光芒飛跳。有物以高速掠胯而過,擦動布帛有灼熱感。
青煙撲麵而至,驟不及防,想屏住呼吸已來不及了。
門檻下麵有玄機,有物爆炸。
門上方並無動靜,他先前的注意力卻放在門上方。
估計錯誤,他在付出代價。
走廊上方的梁柱有人撲下;對麵雜物間有人衝出。
走廊折向處,一個人影像貓般潛行折入。
頭暈目眩,他向下栽。
一聲嬌叱。貓似的潛行人影突然電射而至,中途長劍出鞘,激發出滿天雷電。
上方和對麵共有四個人,沒料到突然有人加入,聽到嬌叱聲,劍光已募然暴張。
生死關頭,這人的劍光真有驚天動地的暴發力,激光入目,劍及體生死立判。
四個人並沒撤兵刀在手,誌在帶走中毒的人,倉卒間本能地用手急拍射來的激光,想得到必定枉勞心力。
連聲狂叫,四個人倒了三個,像是同一瞬間倒下的。
“殺!”最後一聲沉叱,第四個人的手,剛抓住楊明的腰帶,還沒將人拖起,腰脊便被一劍橫砍,幾乎將人砍成兩段,腰脊斷了,仆倒在楊明身上。
一腳將將死的人踢翻,收劍快速地將楊明扛上肩,抱住他的腿彎,向內間的房舍叢中飛 奔。
頭瞼一涼,他半昏眩的神智,終於完全清醒了,嗅入的毒煙並不多,一直就陷入半昏迷境界,想自行清醒力不從心,手腳也不聽使喚。
“請你醒一醒,楊二哥……”耳畔聽到碧瑤焦灼的叫喊聲,浸了冷水的布帛在他臉上抹動。
“哦!我……我的荷包……”
“荷包在這裏。謝謝天,該怎辦?”
“磁葫蘆,紅色木塞那隻葫蘆,給我—……一顆豆丹,一顆……”
“一顆豆丹人口,顫抖而冷的唇觸及他的唇,哺出一口水將丹丸送入咽喉,然後是第二口。
“請鬆開我身上的束縛,讓氣血均衡運行。”
碧瑤臉上的憂慮消失了,淚水仍留在頰上,七手八腳替他卸除身上的零碎,幾乎把他剝光。
大姑娘們似乎愈來愈大膽了,不介意大男人的狼狽相。李小瑩曾經麵對赤身露體的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要不要助你聚氣行功,我的內功不錯呢!”碧瑤關心地問。
“不必,我不要緊。替我留意警戒,惡賊們可能有策應的人。”
“店中鬧哄哄,沈東主應付得了。這裏是東三巷的巷底周家,屋子空著不會有人打擾。”
碧瑤一麵說,一麵將某油燈挑掉幾條燈草,室中一暗,悄然出房掩上門在外戒備。
要活擒留活口,就不可能用毒性強的藥。
嗅入的毒物數量有限,他承受得了。
挽救及時,這種令人昏迷的毒,造成的傷害不大。
他的解毒藥也不差,從死神的指縫中逃脫而出。
挑亮燈,燈光從門縫透出,門外的碧瑤,喜悅地衝人。
“我不斷向老天爺禱告,果然蒼天有靈。”碧瑤的喜悅可用狂喜來形容,從背後抱住他的虎腰:“告訴我,你沒受到傷害,沒有遺毒留下……”
“套用你的話,蒼天有靈。”他抱了碧瑤在床口坐下:“不會有後患。我隻注意門上,卻忽略了門下,幾乎栽了,幸好你及時趕到。”
“注意門上?”碧瑤惑然。
“我曾經被人捉弄過,在頭上玩把戲。門下裝機關,確也令人無法防範。”
“這些歹毒機關……”
“是二女煞的傑作,我真該正視她可能帶來的威脅。你看……”
他站起拿過盛鴛鴦飛刀的革囊,指指囊上的兩個小針孔。
所謂鴛鴦飛刀,是那種刀愕僅有半片的六寸小柄刀,兩把並合盛在刀插內,擲出時可用神意控製分開的時間和距離,甚至可以分射兩個目標,或者一快一慢成為連珠刀,極為霸道。
一囊有四把刀,籃在兩個插鞘內。
他把內囊放置在腹前的腰帶上,擋住了兩枚淬毒針。針是藏在爆炸囊內,與毒粉同時爆起。
當他的腳跨過門限略向下踏時,便觸及爆發的機捩。
假使他不是收腿後退,跨越門檻時。下身必定一團糟。淬毒的針力道並不強勁,傷了肌膚便生麻痹作用。 另兩枚針擦他的腿外側飛過,相當危險。
“這種針形暗器人體,我可能成了癱瘓的人。”他加以解釋:“可能四海牛郎將賞金加倍,要那妖女活捉我,幾乎成功了,我會回報她的。你好大的膽子,怎麼敢趕來客棧?那些人已包圍旭園……”
“徐姐把你和她扮九州冥魔,策應九州冥魔的事告訴我們,我就知道他們自顧不暇,哪有餘力撒野?我……我不放心你,所以……你看,我是不是料中了?”璧瑤臉一紅,舉出的理由還真具有說服力。
“不要把兩碼子事混為一談……”
“我……”碧瑤臉上的喜悅消失:“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
他搖頭苦笑,突然扭身把她抱人懷中。“小瑤,我哪會不喜歡你?從小我就喜歡你。隻是……我仍要在外麵闖蕩一段時日,做我認為可以於心無愧的事。人活在世間,如果像草木蟲豸一樣活下去,實在沒有什麼意義,所以我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我做的事凶險重重,生死付於天命,我不能連累你,隻好故意疏遠你,把喜歡你的念頭理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