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章 Fragment 4(1 / 3)

Fragment 4

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指引自己……幻視之後,發現自己站在關鍵的蛋糕店前時,少女便如此確信了。有股超乎常理的能力正誘導自己走向真相——這個想法對無力的少女而言太過具有魅力,以致她無法懷疑。少女踏進蛋糕店,買了泡芙,待店員將係有祖母綠色帶子的紙箱放入手提袋後,便走出店外。好了——少女環顧大街。現在該往何方?

按常理推斷,「她」在這裏買了蛋糕之後,應該去過其他地方。一定得等「她」放開手提袋,才能進行掉包。究竟是在什幺情況下掉包的?

比方在服飾店試穿衣服?這是少女的第一個念頭,因為提著手提袋無法試穿。當天「她」除了蛋糕以外什麼也沒帶,應該沒購買新衣;但或許她在逛街之餘,順便試穿了中意的衣服。

「她」在造訪少女家之前去的地方,應該位於此地到公車站牌的途中;「她」曾說過平時都是搭公車到少女家去的。「她」不太可能走往反方向,若是有事得往反方向去,應該會在多出蛋糕這個累贅之前先去辦好才對。

少女拿著手提袋,緩緩地走向公車站牌,時而停下腳步觀望四周;雖然她已注意別妨害路人通行,但由於人潮眾多,她仍阻礙了行人。這個時間的人行道一向擁擠,每個人都趕時間;

與其他行人的速度相較之下,少女幾乎等於靜止。貌似商人的行人快速趕過少女,險些將她撞飛。一開始留心不去妨礙行人的少女也漸漸疏於注意,開始以自己的步調一一檢視道路兩旁的建築物。

漸漸地,少女的腳步開始露出遲疑。這樣真的行得通嗎?或許自己不該妄下斷論,認定「她」去的場所是服飾店。雖然少女明白,但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隻顧尋找服飾店的招牌。

有沒有其他可能性?少女暫時停下腳步思索。快步走近的年輕上班女郎雖然低著頭,卻流暢地避開了少女,宛如她的身體中埋著同極的磁鐵一般。

對了!少女抬起頭來,再度邁開腳步。比如書店,在雜誌區看白書時,往往會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的物品放到疊平的書籍上去;假如店裏人多,也比較容易趁看得出神的「她」不注意時調換手提袋。

重點是,「她」除了蛋糕外沒帶任何東西,代表「她」未曾購物;既然是不買東西而能殺時間的地方,就來得有限了。如此思索的少女突然想起某件事,一陣愕然。

除了蛋糕的紙袋以外,「她」的確沒拿著任何手提袋,但手提包呢?少女拚命地追溯日趨稀薄的記憶。

對,「她」拿著;那看來極為昂貴的名牌手提包的花色,以令少女驚訝的鮮明程度浮現於腦海中。「她」有各式各樣的手提包和服裝搭配,當天拿著的應該是「她」最珍愛的絕品。

這麼一來,「她」在前往站牌的途中未曾購物的假設便值得懷疑了。「她」可能買了裝得進手提包的小東西,比如首飾之類;如此一來,銀樓也自然得加以確認。試戴胸針、發飾及耳環時,應該也會放下手提袋;在那種場所,頂多會留意放著錢包及卡類的手提包,至於蛋糕,是很可能遺漏於視野之外的。

少女連忙回到蛋糕店前;原先她把搜索重點放在服飾店及書店,因此想重頭來過。由於她突然轉變方向,險些撞上迎麵走來的行人;她一麵道歉,一麵小跑步回原來的地點。

然而,在少女回到關鍵的店門口之前,又再一次愣住。剛才確認時刻用的電子看板對側,似乎是去年剛興建的大樓;她曾聽熟人提起過,因為那是少女親戚名下的產業之一。

少女無法確認眼前的大樓是否真為去年興建的,但那無關緊要。問題是,「她」的手提袋是在五年前被掉包的;當時「她」前往的地方,現在不見得仍在原地。倘若當時「她」前往的場所是眼前的大樓興建時被打掉的建築物,那少女豈不在追尋已然不存在的東西?她重新體認到五年的歲月是多麼厚重的高牆。

該怎麼辦……?少女因絕望而呆立於人行道上。一一確認這條街道上的建築物於五年前是否存在嗎?但要怎麼做?就算確認,也不見得能鎖定當時「她」前往的地點。

仔細一想……少女察覺自己的決心有個致命的空轉之處。就算鎖定了「她」前往的地點,接下來又該怎麼辦?逐一詢問那間店——假設「她」去的是某間店——的店員嗎?問他們可曾目擊某人偷偷調換了如此相貌的女人的手提袋?假使對方反問「抱歉,請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該怎麼回答?倘若老實說出是五年前,對方肯定傻眼,更別說會認真回應少女的問題了。再說,都已經五年了,當時上班的店員說不定早已辭職。

假設少女克服所有難關,並幸運地獲得掉包之人的相關目擊證詞;若是目擊者知道那人的來曆便罷,但若目擊者說不知道、是頭一次看到,豈不得再度設法尋找那人的下落?找一個不知姓名、職業及年齡的人?

自己真的辦得到嗎?無力的自己,如何在人海茫茫的大都會中追蹤一個人?幾欲昏厥已不足以形容她此時的心情,這簡直是大海撈針啊!

問題還不隻這個。即使幸運地知道那人的來曆,他也不見得會對少女坦承自己的「犯行」;要是他堅持不是自己所為、是認錯人,在沒有物證的情況下,少女也隻能作罷,根本問不出對方將紙盒掉包的理由。

豈止如此,就算明白那人的來曆,也難保能順利見到他。畢竟是五年前的事了,說得極端一點,搞不好那人已然死亡;即使沒死,說不定已遷居遠方。不,甚至有可能原本便是外地人。

緊接而來的無數可能性猶如暴風雨般地侵襲並翻弄著少女,令她束手無策地呆立於原地。有幾個自稱星探的可疑人物向少女攀談,但見了她空洞且毫無反應的表情後皆望而卻步,聳了聳肩後便行離去。

她不知呆立了幾個小時,天色已完全轉暗,經過的車輛開始一一地點亮了車燈。她終於再次轉身,朝站牌邁開腳步。

她絕非放棄了。有某種不可思議的「能力」正引導著自己——這份確信於少女的胸中再度抬頭。不,那已然不屬於「確信」的層次;少女「知道」自己的「能力」,雖然不明白具體上是什麼「能力」,卻明白它是能完成自己揭開真相的願望,她就是「知道」。說來不可思議,雖然得知自己的決心隻是空轉,雖然被潑了桶冷水,但她的心情卻反而冷靜下來。

少女已能從容地反省自己的行動。幻視之後,她發覺自己身在蛋糕店前——到這個部分為止還算順利。但接著少女試圖以邏輯來鎖定「她」到過的地方,或許是個錯誤。

既然有股超常的「力量」引導自己,那麼即使靜觀其變,真相應該也會自動找上門來。雖然這態度稍嫌草率,理論上來說卻是如此。換句話說,少女根本無須進行邏輯推論,無須主動出擊,隻需等待即可。

對於這個欲以樂觀形容又嫌過於墮落的結論,少女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她今天已相當疲憊,無力全麵否定這個結論。她決定姑且回家,便加入了候車行列中。

直到此時,少女才發現等候公車的自己是多麼地奇異,因為她平時總是由司機開車接送。這麼一提,自己是如何從學校跑到這裏來的?說不定是幻視之時,從學校瞬間移動過來的呢!

司機先生一定很擔心吧……少女的胸口因罪惡感而發疼。說不定他現在正因沒載到人而被責罵呢!回去以後得好好向他道歉。少女一麵想著,一麵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列隊的站牌正好位於百貨公司的正前方。

百貨公司啊……思及此時,少女已離開了隊伍。仔細一想——她發現自己又試圖循著邏輯思考,不禁苦笑起來——要調換一個人手上的東西,再也沒有比這裏更適合的地點了。這裏既有女裝部也有書店,當然少不了銀樓,休息區與化妝室亦一應俱全,可說是充滿了放開手提袋的機會。

「她」當時是否來到這裏?不,肯定是這裏沒錯。仰望著百貨公司,少女如此確信。確信了又如何?接著該怎麼做?少女已不再煩惱這類具體的程序問題,隻是目不轉睛地眺望大樓。

因為少女無須思索,她要做的事隻有「等待」。最好的證據便是——少女不知不覺地走到蛋糕店前,並不是她思索之下得到的結果。她並非自主性地前往蛋糕店,事實上,她從未動過到蛋糕店一探究竟的念頭。

但幻視之後,她卻佇立於蛋糕店前,這代表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引導著她。與其說是那股力量指引她揭開真相的起點,不如說是她自己的「能力」給了自身啟示——少女如此認為。

少女抬頭仰望大樓,這次她不再有任何焦躁或遲疑;她確信……不,是「知道」隻要這麼做,「道路」便會顯現。

如同呼應少女胸中的思緒一般,巨大的振翅聲響了起來。不,那聲響被都會中的喧囂車輛及鼎沸人聲掩過,實際上沒人聽見——除了少女以外。

無數的鴿子朝著淡墨色的遲暮逐一振翅飛去,猶如幻視中的光景一般。

SCENE 4

土佐人總是給人愛喝酒的印象,海晴無法否認自己也有這種成見。事實上,許多高知縣人隻要一找到機會——或該說硬是製造機會——便會喝酒,不醉不休。接下來這話不能大聲張揚,有的職場甚至大白天就開起宴會來了;若論酒醉的年輕女子數量,恐怕是全國第一。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高知縣人並非全是酒國英豪,酒量差的人也多得是。其中一個就是海晴的上司——洗柿股長。說歸說,洗柿似乎也不是生來酒量就差的。

「其實我以前也是喝得天昏地暗的。」洗柿手上把玩著烏龍茶杯,口吻顯得有些自嘲。「隻是自老大出生前後的某一天就突然不喝了,之後連一滴都沾不得啦!」

「你戒了酒?」白鹿毛鈴黃湯一杯接一杯地下肚,與洗柿成了對比。她原本就善飲,來到高知以後更練成了海量,無論怎麼喝都麵不改色;高知大學時代時,在同學之間還有「聯誼雪女」的異名。「那麼喜歡喝酒,竟然還戒得掉,真的很有毅力耶!」

「不,其實我並沒有戒酒。」

[弄壞身子了啊?」木賊似乎也不知個中緣由,一麵將喝幹的酒杯遞還海晴,一麵興味盎然地問道:「生了病還是怎麼了?」

「不不不,也不是。」

「那到底為什麼——」

「哎呀,沒啥大不了啦!這種事就甭提了唄!山吹,你有在喝嗎?」對木賊說話時用本地腔,對鈴和山吹說話時則切換為標準國語,已成了洗柿的習慣;或許這正是他的體貼之處。「白鹿毛小姐、木賊先生,你們也別客氣,盡量喝啊!」

或許原因令他難以啟齒吧,洗柿拚命扯開話題,拿著酒瓶起身為三人不斷添酒,嘴上還說道:「對了,等一下大家一起去卡拉OK吧!」顯得異常亢奮。

這是以迎新送舊為名目的餐會,不過就業輔導股並沒有舊人可送,所以實質上是從他股調任而來的木賊與新人鈴、海晴三人的歡迎會。包含教師在內的教職員全體迎新送舊會已在四月另行舉辦過,行政人員的迎新送舊會則是在黃金周的前一天舉辦;而黃金周結束後的五月某日,便是就業輔導股的迎新送舊會,是以四人才齊聚於某個居酒屋的和式座位上。

「不會喝酒又要參加這麼多餐會,很辛苦吧!」

把大蒜切片像麵衣般裹在鰹魚片上、一口接一口地放入嘴裏的海晴打從心底同情洗柿,又為他的杯子添滿了烏龍茶。事實上,分成三批舉辦的迎新送舊會還算是師出有名了;其他餐會所用的盡是些不知打哪兒找來的名目,舉辦的次數又相當頻繁。每參加這類餐會,洗柿都得從頭到尾獨自捧著烏龍茶,教人不同情也難。

「不不不,那倒不會。我並不討厭宴會的氣氛,再說今年又很開心,因為有白鹿毛小姐這樣的美女,不參加怎麼行呢?會不會喝酒不重要!啊哈哈,對唄?木賊先生,儂也這麼想唄?」

「是啊,這一帶難得看到這麼有品味的美女。這麼一提,其他客人也一直往這裏瞧咧!」

「就是說啊!他們很羨慕唄!光是一群男人在一起喝酒,多無聊啊!哈哈哈!真爽!看吧,山吹,就像這樣,喝不喝酒都沒差,心情還是好得很!」

「哎呀,美女真的是種偉大的存在耶!」幸福似乎是會傳染的,海晴也顯得極為開懷。「是人類的財產!」

「就算你們聯合起來捧我也沒用,這個我還是要定了。」鈴將盤中剩下的最後一片鰹魚放入口中。「好吃!」

「怎麼,沒啦?」堆積如山的鰹魚片不到幾分鍾便消失無蹤,令木賊不禁拿起老花眼鏡、瞪大了眼睛。「山吹,儂吃起東西忒豪邁啊!看著就爽快。」

「再多叫點吧,還是要點其他東西?木賊先生,你覺得呢?」

「這種問題要問女士啊!」

「哦,對啊!白鹿毛小姐,你覺得呢?」

「我都好,不過山吹應該想吃鰹魚吧?」

「我想吃鰹魚,也想吃其他東西。」

「哇哈哈!說得好!那就交給山吹點菜啦!」

四人吃飽喝足後,便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洗柿帶領眾人到了位於住商混合大樓裏的卡拉OK酒吧「菖蒲」。那是家隻有兩張桌子及吧台座的小店,客人隻有海晴等四人;洗柿似乎常來光顧,與老板娘親昵地開著黃色玩笑。看來他說自己雖不會喝酒卻喜歡宴會氣氛,似乎不全是客套話。

每個人輪流高歌,正當第四棒的海晴唱著「滿江紅」時,來了新客人,是三名年輕男女。

「哎呀,龍膽老師。」最先發現的是洗柿,他朝三人組之一揮了揮手。「還真巧啊!」

「啊……你好。」龍坦雖然立刻認出對方是學校的行政人員,但卻記不起洗柿的名字,隻是浮現曖昧的微笑。「大家都來了啊?」

「新人的歡迎會。老師你呢?」

「和高中時的朋友一起來唱歌。」

洗柿這才想起龍膽是本地的安藝高中出身的。待海晴唱完,龍膽便將同行的男女介紹給四人;男的姓青磁,女的姓朱華。青磁和龍膽一樣戴著眼鏡,但體型微胖,笑臉迎人,予人世故的印象——至少沒龍膽那種神經質的感覺。朱華是個美女,雖然化妝及服飾並不誇張,但顯然是經過精心打扮。她對鈴的自然美露出了瞬間的敵意,但似乎又覺得自己有欠風度,隨即便浮現了友好笑容。

之後雖有新的來客光顧「菖蒲」,但占領桌子的七人始終維持著包場般的氣氛;他們融洽地輪流點唱歌曲,各得其樂。

散會後,海晴仰望星空,想著該回家了;此時,背後有道聲音傳來。「你接下來要去哪裏?」是那個叫朱華的女人。

「沒要去哪裏,回家睡覺而已。」

「我想再續一攤,要不要一起來?」

對於這唐突的邀請,海晴滿臉疑惑;此時,那個名叫青磁的男人插嘴:「小房,又在勾引男人啦?」

「別說得那麼難聽。」朱華的名字似乎叫房子。「隻是問山吹先生要不要續攤而已啊!汝個也要來嗎?」她的口氣活像山吹已經同意了。「想來就來,沒關係啊!」

「龍膽呢?」

在夜色之下,仍可清楚地看見房子的美麗臉龐醜陋地扭曲。「回去了。」

「已經回去了?他作息未免太規律了唄!那小子是怎麼了?」

「到底去還是不去?」房子心浮氣躁地倚向海晴的高大身軀。「再拖拖拉拉的,就不管汝個了!」

「啊!等等、等等,咱去、咱去,咱要去。」

海晴就這麼糊裏糊塗地加入了房子及青磁的行列。雖然剛才青磁差點被棄之不顧,但他們去的卻是青磁常去的老地方,和「菖蒲」一樣是個小酒吧,隻差沒有卡拉○K。

「山吹先生可有從事什麼運動?,」幹杯後,房子如同鑒定商品般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海晴一遍。「體格這麼好。」

「怎麼?小房,儂果然在打人家身體的主意啊?」

「汝個忒吵耶!」她豎起眼睛瞪了插科打諢的青磁一眼。「說得好像咱是隻發情的貓一樣。要是再囉哩囉唆的,就給咱回去!」

「咱閉嘴,咱閉嘴!」嘻皮笑臉的青磁根本沒打算閉嘴。「儂也不必拐彎抹角地問啥運動啦!不快點切入正題,山吹先生可是莫名其妙,搞不懂自己為啥被剛認識的人叫到這種地方來。」

「啥跟啥啊?啥正題?汝個這話啥意思啊!哪有啥正不正題的?咱隻是想多喝兩杯,覺得人多熱鬧,才邀山吹先生一道來的。汝個在說啥啊!」

「好好好,就當作是這樣!喝酒唄!」

「聽起來忒不舒服耶!啊,山吹先生,你不必理他,反正他隻是跟著來的,就當他是隻會說話的招財貓,裝作沒看見就成了。」

「咱是擺飾啊?」

「對了,山吹先生,你在安專工作很久了嗎?」

「不不不,今年四月才開始的,還不到兩個月,」

「什麼嘛……」房子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那你對講師的消息就不太靈通囉?」

「嗯,很遺憾。因為我的部門主要是以學生為對象,沒什麼機會服務老師——」

「看唄!小房果然是想打聽龍膽的事,才邀山吹先生來的嘛!」

房子一瞬間露出賭氣的表情,接著卻豁出去了。「是又怎麼樣?不成啊?」

「你想知道……」明明沒這個必要,海晴仍為自己幫不上忙而感到萬分歉咎。「龍膽老師的哪些事情?」

「呃,比方工作的情況之類的——」

「他有沒有和哪個女學生走得很近啊?畢竟那小子是在女人的園地工作嘛!」

「這類傳聞……」她帶著敵意瞥了青磁一眼,但他說的半分不差,因此她並末沒反駁。「你在學校裏有沒有聽過?」

「完全沒聽過耶!」

「不一定是和學生,比方今晚和你在一起的人呢?那個漂亮的行政小姐——」

「白鹿毛小姐啊?不清楚耶!我想她和龍膽老師應該不太熟吧!」或許是覺得隨口斷言有失嚴謹,他又一板一眼地補上了下麵這一句;這正忠實呈現了海晴的性格。「當然,我並沒監視他們兩人的私生活,所以也說不準。怎麼,你想知道龍膽老師的女性關係啊?」

「這話不好張揚……欸,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那……」青磁正要出言調侃,卻被海晴打斷:「不如去問他本人如何?」

「咦?」

「不認識的話或許不好問,不過兩位是老師的朋友吧?啊,還是同學?我想他方便的話,應該會告訴你的。」

「呃……」房子與青磁麵麵相覷,似乎不明白海晴說這話究竟有幾分認真。「可是不方便的話,就不會說了啊!」

「當然,不方便就不能說啊!」深信第三者不該打探他人隱情的海晴,說起這句話時不帶半點迷惘。「這種情形就沒辦法了。」

房子重新打量眼前的巨漢。之所以在「菖蒲」散會後邀請他,主要目的當然是打聽龍膽之事,但她對山吹海晴本身倒也並非全無興趣;雖然他生就了一張略微失焦的臉孔,但感覺上人挺好的。事實上,他也不像在調侃房子;倘若這個男人既非調侃也沒喝醉,八成便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吧!與其說他個性認真、不夠圓滑,不如說是個單純的傻瓜,

「但我就是想知道那件不方便的事啊!」隨著一股不涼不熱的物體滑落背脊的感覺,房子全身被奇妙的浮遊感所包圍。她本來已經決定不理這些男人、早早散會回家,但舌頭卻自顧自地賴著不走。「不瞞你說,我喜歡龍膽。其實我喜歡體格好的男人,就像山吹先生這樣的;而龍膽比較苗條,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喜歡他,甚至願意和他結婚。我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他又是單身,豈不正好?不是我要說,我們兩個還挺登對的,嘻嘻!」

「啥叫『不是我要說』啊?」青磁雖然這麼回敬了房子一句,但對於她突如其來的赤裸裸告白卻是不敢置信。「儂的臉皮也太厚了唄!」

「我在家教兒童鋼琴,而小隆……啊,他的名字叫做龍膽隆義。小隆是二專老師,要是我們結婚了,一定能建立一個書香世家。」

「哦,原來如此。」更讓青磁傻眼的是,不隻說的人一本正經,連聆聽附和的海晴也是正經八百。「那很好啊!」

「對吧?山吹先生也認為我們的確很登對吧?」

「那是小房一廂情願唄?」青磁覺得愚蠢至極,又不得不反駁。「再說,龍膽那小子肯定不知道儂那麼喜歡他。」

「才不會!」

「那儂跟龍膽告白過了嗎?」

「告白?這種事怎麼能由女人主動?」

「不不不,這可不見得。」海晴又一本正經地說道:「最近女人倒追男人,也不是那麼稀奇的事了。」

「但這種事還是希望由男方開口啊,對吧?」

「看唄!小房沒明說,那小子絕對不知道的啦!」

「是嗎?那咱還是該說清楚囉?山吹先生,你認為呢?」

「既然你的心意已經堅定了,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吧?不然等到事後才知道原來老師也對你也有好感,豈不是悔不當初?」

「慢著,等一下!」青磁屬於慎重派,他看了海晴一眼,彷佛暗示他別煽風點火。「搞不好說了以後會破壞友誼咧!小房,要告白也成,但要先好好考慮。」

「說得對,」自己的意見獲得讚同固然可喜,但見海晴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教青磁忍不住想問「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或許你在行動前,該重新問問自己是否真的喜歡龍膽老師。」

「這種事我再明白不過了。」

「可是小房,儂自己不也說了?龍膽不是儂喜歡的類型,儂喜歡的是像山吹先生這種大塊頭;那儂為什麼會愛上苗條型的龍膽?」

「就是愛上了,沒辦法啊!」

「話是這麼說,不過你會如此喜歡一個不是自己類型的人,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或契機吧?」

「契機啊……這麼一提,」她帶著緬懷的視線望向遠方,接著又交互打量青磁與海晴。「那件事或許可說是契機吧!在我高二時——」

「高二?。那麼古早啊?」

「啥話?不過才……呃,九年前的事啊!我和小隆在安藝高中是同班同學。雖然同班,成績卻大不相同;小隆總是考高分,但我卻完全不行,尤其數學和社會更是崩毀狀態。那時候也是一樣,都快期中考了,我的課業還是一團糟;而且數學和社會竟然全擠在第一天考,想也知道我的分數一定會很悲慘,我好想死。當然,原因不隻是考試;那時候鋼琴練到了瓶頸,父母的感情又差,總之什麼都不順心,讓我起了厭世的念頭。不過,實際上我卻不知道該怎麼死才好;左思右想之下,決定從校舍跳樓自殺。考試前一天,大家都回去了,我卻還躲在學校裏,直到天黑。」

青磁似乎是頭一次聽她提起這話題,心痛地皺著臉孔。「……原來有過這種事啊!」

「那時不知道是幾點,我沒看時鍾。總之,等到天色全暗、四周都安靜下來之後,我爬上五樓,打開窗子一看,前麵的馬路上還有很多車子經過,學校在周圍房子的燈光和街燈照耀之下,還顯得挺亮的;要是有人朝學校一看,就會清楚看見我跳樓的樣子。說來奇怪,這麼一想,我覺得好丟臉。不過轉個念頭,反正到了早上,我的屍首就會在正麵玄關前的水泥地上被發現,也沒什麼兩樣;所以我的腳就跨上窗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