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盛宴、蛋糕、刀(2 / 3)

盧家父母的眼光齊齊射向程之方,同仇敵愾之情溢於言表:“你們要結婚嗎?”

“這……”程之方語塞。

便在這時,人群中忽然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原來是吳舟推門而進,排眾而出,看也不看裴玲瓏,徑直向天池走來。

天池在眼風與他接觸的第一個瞬間便被電光擊中了,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撞得金星亂冒,火花四濺。她看著他,過去的和現在的他的影像交錯疊現,一時不辨真假,不識悲喜。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說一句話,然而他們之間那一種震動的空氣使周圍所有的人都知道有大事發生了。

“天池,我來帶你走。”他耳語般地說,仿佛怕驚到了沉睡的白雪公主。

“吳舟哥哥……”天池立刻哽咽了,淚水湧上來,淹沒她後麵的話。那個在昏迷期間糾纏了自己許久的夢忽然湧上心頭,夢裏,有個男人對她說:“我跟你去,我們死在一塊兒。”

我們死在一塊兒。那個“我們”,是指自己和吳舟嗎?

在夢裏,她的回答是:“我愛你。我願為你死一千次。”

她的確已經為吳舟死過一次了,現在,他終於向她走來,願意和她同生共死,她終於等來了自己盼望了十幾年的答案,她還猶豫什麼呢?她順從地將自己的手遞給吳舟,如中蠱惑,如聽神旨,從今往後,更願意如影隨形,如膠似漆,天涯海角,永不回頭!

然而來自現實世界的一聲斷喝驚醒她的夢:“不能走!”

是裴玲瓏,她豔麗的盛妝掩不去受傷的慘痛,鐵青著臉望著自己的丈夫,也望著這個“奪愛”的小妹,近乎於咬牙切齒:“天池,你要去哪裏?”

“我不知道……”天池恍恍惚惚地說,迷茫地望著吳舟,等待他的指引。

“天池,跟我走。”吳舟拉著天池的手便走。

程之方本能地跟進一步,卻頹然放棄。他沒有資格阻止吳舟,能夠決定去從的,惟有天池自己。她想起了過去,她便獲得自由,他再不能以她的心理醫生與保護人自居。

而天池,又怎會不從?這是她的吳舟哥哥,她自小頂禮膜拜的神,她曾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的蘇醒,永生永世,她隻聽命於他,隻要他願意帶她走,便誰也不能阻止她的腳步。

但是裴玲瓏要阻止,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紀天池奪走自己的丈夫。她從英國趕回來打這一場婚姻保衛戰,是抱定了寧死不敗的決心的。紀天池,這個陰魂不散的鄰家小妹,從她第一天見到她起,便認定這是一個不簡單的女孩。但是她從沒把她看成對手,她沒有自己的美麗聰慧,沒有自己的身家學位,更沒有自己的心機手段,她不過是個不曾盛開的花苞,未見世麵的小丫頭而已。

直到那年她從英國回來同吳舟補行婚禮,才第一次正視天池,意識到她對於吳舟的份量再不像從前那樣普通平凡。吳舟並不知道這一年裏天池對他的照顧,但是裴玲瓏卻知道,她每次打越洋長途回國,都是由天池接聽。她早已知道天池對吳舟不簡單,卻偏偏請天池做自己的伴娘,見證自己的婚姻,就是要她令行禁止,知難而退。她打了非常漂亮的一仗,成功地與吳舟雙宿雙飛,一直飛到了英國去。

原以為天池總會一天天長大,總會有自己的婚姻與家庭,總會忘記初戀的青澀。卻沒有想到,一場陰差陽錯的大病,竟然令她在蘇醒之後又變回了當年的鄰家小妹,而擁有了比小妹時代更加任性的資格與吸引。

當吳舟提出離婚時,玲瓏忍著怒氣沒有發作,卻安靜地提出,希望在他與天池會麵之前,自己可以先和天池見一麵。吳舟答應了,但是他不會想到妻子安排的“見麵”會是如此隆重,幾乎昭告天下;而玲瓏,也怎麼都沒有想到丈夫竟會尾隨而來,破壞她精心導演的這一出好戲。

裴玲瓏因憤怒而失態,因恐懼而失色,她忍不住伸手將天池猛地一扯,從吳舟的身邊拉扯開來,尖叫:“不把話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天池驚惶,突如其來的記憶和瞬息萬變的現實令她如同迷路的孩童般失措,紮撒著手本能地對著吳舟叫了一聲:“吳舟哥哥……”

“紀天池,你別再偽裝了!”裴玲瓏自己先撕去了所有的偽裝,撕去高雅斯文的談吐和雍容華貴的態度,氣急敗壞地罵道,“紀天池,你少在這裏裝瘋賣傻!從小你就會裝可憐兒,纏著吳舟哥哥長哥哥短地扮可愛;現在你還是這麼無恥,自己的老公看不住,就去搶人家老公!你還要不要臉?”

“裴玲瓏,你住口!”吳舟拽過妻子,猛地揮起掌來,卻終不忍心打下去。打老婆,是最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做的事情,是為他所不恥的行徑。然而他麵對撒潑的妻子,除了打之外,竟無技可施。

而玲瓏已經滿臉是淚,哭得稀裏嘩啦:“你打我?你想打我?吳舟,你還有沒有良心?你死過去一年,是誰天長水遠地給你寄錢寄藥?好容易你醒過來了,什麼本事也沒有,我還不是巴巴地從英國趕回來跟你完婚?你倒好,三心兩意,把個沒人要的私生子當寶貝!她算什麼東西?從小沒爹沒娘,來路不正,長大了又搞東搞西,已經結了婚,沒過三天又離婚,躺在病床上也不安份,還要搭上一個心理醫生為她跑前跑後,你以為她是純情少女嗎?她根本就是狐狸精……”

“啪”的一聲,裴玲瓏亂七八糟的哭罵聲被打斷了。吳舟終究還是出手,終究還是重重摑出這一掌。裴玲瓏整個人翻倒在蛋糕車上,帶動了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更驚動了大廳裏的一片唏噓驚叫聲。

吳舟父母臉色大變,齊齊搶過來一左一右抓住兒子雙臂,喝道:“不要打人!”

琛兒和程之方則一左一右護住天池,指著裴玲瓏喊:“不要罵人!”

而天池早已呆了,自己結過婚?是人家的老婆?她是誰的老婆?又為什麼離婚?

她站在大庭廣眾之下,卻覺得仿佛是月夜走在叢林裏,耳邊是風聲樹聲,四周黑黝黝,每一個奇形怪狀的突起後麵都藏著某種暗示和預兆,有無盡的可能性。

她的生命的過去,也便是這樣,有著無盡的可能性的。她渴望把它們一一照亮,看清楚,卻又覺得害怕,擔心所看到的自己不是所自以為的這個自己。說不定她是個壞女孩,以前殺過人,或者做過什麼別的錯事,所以才被父母拋棄了,又被丈夫遺棄,又或者她有過情人,甚至孩子……誰知道呢?

她剛剛蘇醒過來的心智又被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在瞬間擊毀了,淚眼朦朧中,她看不到任何的色彩,聽不到任何的聲音,隻是麻木地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似乎要帶她走。是的,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遠離開這些人這些事,再也不要回來。

拉住天池的人是吳舟,他昂然地對每一個人宣布:“我要帶天池走,再不讓她受任何的傷害!誰也別想阻攔我們!”

琛兒和程之方本來想攔在前麵的,聽到這話,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讓了開去。在琛兒是衷心感動,紀姐姐愛了吳舟幾乎半輩子,如今他終於願意承擔她,陪伴她,讓她如願,自己又怎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