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地高了起來,清晨那一縷縷金黃色的陽光,在操練場斑駁的地麵上頑皮地跳躍著。那一縷縷充滿善意的陽光輕柔地撫摸著驚鴻照背上那兩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驚鴻照卻不去理會傷口上一次次傳來的劇痛,他的目光緊緊地黏附在手中的長槍之上。鏽跡斑斑的長槍在他的手中笨拙地揮動著,即便每一次簡單的揮動都痛得他牙關緊咬,好幾次劇痛甚至險些讓他摔倒在地,但他還是在忍著那劇烈的痛楚,繼續練習的這些簡單至極的動作。操練場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狹小的操練場地這裏也突然顯得空曠起來,整個操練場上隻有驚鴻照一個人還在刻苦的訓練著。然而,這樣孤單地操練對於驚鴻照來說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像驚月如之類的公子少爺們是不屑於在這古舊破敗的操練場上訓練的,如果不是有族規和時常來檢查的族長老頭在,這些貴公子們恐怕連早晨的集合都不會在意。這些公子哥們都不來,驚鴻照也不奢求大胡子在他操練時會給他“開小灶”,進行單獨的訓練。驚鴻照一直練到汗流浹背時才停止他那簡單枯燥的訓練,他緩緩地走到操練場中心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一點點地清洗身上的傷口和汗水,雖然對他來說挨鞭子打早已成為家常便飯,但這次的鞭打卻使他再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痛苦。然而,肉體上的痛苦並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訓練時,他的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顯現出驚月如那輕蔑的眼光,一次又一次的回蕩著驚月如那傷人的話語,傷口中曾經流淌出的鮮血總有一天會幹涸,會凝固,會消失的幹幹淨淨。但精神上的鞭撻,卻如同一顆能夠生長的種子,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的生長,在心裏留下永遠的創傷。想著想著,驚鴻照緩緩地站了起來,用那根鏽跡斑斑的長槍支撐起自己疲憊的身軀,他的目光又一次望向了中間那凸起的高台,隻是他這一次的目光已經不再像原來那樣空洞,那樣無神。望著那空空蕩蕩的高台,驚鴻照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驚月如那冷笑著的表情,似乎見到了驚月如離開時充滿驕傲的目光,以及他身後那幫跟班們阿諛奉承的表情。不知不覺之間,他那握著長矛的手已經緩緩的握緊。“驚月如嗎?終究會有那麼一天,我會把你欠我的一切都一點點地討回來,我會讓你的所作所為都得到教訓,我會讓你去嚐一嚐被輕視、被鞭撻的苦楚,或許今天的你,在我的麵前可以趾高氣揚,可以飛揚跋扈,但誰又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呢?”西斜的太陽,將陽光投到少年單薄的身軀之上,將他同樣瘦弱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驚鴻照凝實的目光,如同兩柄銳利的長劍,直直地刺向湛藍色的天空。斜陽下,那杆鏽跡斑斑的長槍,被驚鴻照緩緩的挑起,隨即,那並不銳利的長槍便和少年的身影一起飛速地舞動起來,那一次次的揮舞,雖然分解以後,隻是最簡單的練習動作,但在驚鴻照的手中,那杆並不銳利長槍,卻好像褪去了表麵的斑斑鏽跡,化作一隻靈動的蝴蝶,在驚鴻照的手中上下翻飛,翩翩起舞,顯露出它那銳利的鋒芒……驚鴻照又一次累得癱倒在了地上,這一次他不僅僅是汗流浹背,而且身上那幾道剛剛愈合的鞭傷,也悉數裂開,血水和汗水,在他的身上緩緩地流淌著。但是,處在極度疼痛中的他,臉上卻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或許此刻的他,正為自己日漸熟練的槍法而感到欣慰吧!就在驚鴻照的不遠處,那鏽跡斑斑的長矛,正靜靜地躺在地上,槍杆上幾片青翠欲滴的葉子,如同珍珠一般被緊緊的串在了一起。這種投擲的精確,著實令人驚訝。陽光漸漸的褪去了它的狂躁,向著西邊的地平線慢慢地落了下去,落日的餘暉,照亮了西邊的天空,也照亮了驚鴻照回家的路途。如血的殘陽下,驚鴻照背著破舊的行囊,挑著那杆鏽跡斑斑的長槍,緩緩的走上了回家的路途,荒僻的小路曲曲折折,道路兩旁的雜草,藤蔓長得十分茂盛,一朵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很隨意地開在路的兩邊,為這條荒涼的小路平添了些美麗。隻是,在驚鴻照的記憶中,這美麗隻有他一個人曾經欣賞過,這是他回家的唯一路徑。其實他所謂的家隻是一棟破敗的小茅草屋,離家族的駐地—那一片宏偉的宮殿很遠很遠,所以在他的印象之中,這裏一直都沒有什麼人來過。隻有他一個人每天孤獨地走在這條小路上。今天這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上,鮮紅的血液,染紅了路旁青蔥的雜草。“咳咳”驚鴻照的嘴中又一次吐出了一灘紅色的淤血,他望了望身後斷斷續續的血跡,幹裂的嘴角吃力地向上揚了揚,“我想,假如驚月如那家夥能夠看到這一路上我流下來的鮮血一定會開心的要死吧,不過如果這一次他看不到這一灘血跡的話,那麼以後,他就是想看到這些,也不可能再看到了!”驚鴻照鮮紅的嘴唇向上吃力地動了動,又落了下去,此時的他早已到了力量的臨界點,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太陽在草叢中似乎跑得更快了些,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以後,隻留下漫天鮮紅色的晚霞。驚鴻照又咳出一灘紫紅色的鮮血。“果然是鋼鞭呀,以前那些皮鞭從來沒有給我帶來如此之大的創傷,但是,”驚鴻照的目光突然之間充滿了寒意,“你今天所帶給我的這一切,我都會牢牢的記在心上,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驚月如,那時的你,將會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付出應有的代價,我想總會有那麼一天的。”輕柔而有力的話語在茂密的草叢中輕輕的回蕩著,那滿載著信念的話語,卻隻被小路旁那些翠綠的青草記在了心上,在輕緩的風中,它們輕輕地晃動著,好像在表達著自己的讚許。晚霞漸漸地在天空中褪去了它的色彩,而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在那蒼白的天空下,卻仿佛沒有屬於它的盡頭。不知道又茫然的走了多久。當驚鴻照抬起頭時,他猛然見到了一座破舊的小茅草屋,在草叢中稍稍露出了它褐色的屋頂,看到這熟悉的場景,驚鴻照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這世界上或許其他地方都容不下我的身影,至少我還有擁有一個家,它不會因我的失敗而拒絕我的進入,不會因為我的失落而將我擋在門外,無論我那顆四處漂泊的心靈有多麼的破敗,多麼的悲傷。但至少還有它會毫不猶豫的收留我的身影以及我那顆四處漂泊的心靈。就像感覺到了家的召喚一般,驚鴻照無力的身體仿佛重又注入了力量,他加快了步伐,向著家的方向趕去。但是沒有快走幾步,驚鴻照便減緩了步伐,慢慢地停了下來,眼前的景致,與她離開家時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不同,破舊的小茅草屋,肆意在牆壁上攀爬的藤蔓,荒敗的小菜園兒。但是,驚鴻照卻從這些熟悉的景致中,隱隱感到了一絲奇怪以及一點點的危險感,他敏銳的直覺清楚地告訴他,這個地方有些不對。他握起那杆鏽跡斑斑的長槍,輕輕地放下背上破舊的行囊,躡手躡腳地走到簡陋的屋門前,屏住呼吸,仔細的感受小屋中微弱的聲響,一分鍾以後,他才緩緩的鬆了口氣,至少剛才的他,還沒有聽到任何不正常的聲響,但驚鴻照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他用一隻手緩緩地推開那扇陳舊的木門,而另一隻手則緊緊的握住了那杆並不銳利的長槍。不過,驚鴻照剛剛的警覺並沒有派上任何的用場。就像驚鴻照剛剛聽到的那樣,整個小屋中並沒有一個人,屋內破敗的陳設也和他早晨剛剛離開時的樣子沒有任何不同,就連床上那破舊的被褥也依舊向外泛著灰色的棉花,屋子中並沒有什麼新的變化。驚鴻照握著長矛,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仔細打量著屋內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這破舊的陳設既熟悉又陌生,看著這熟悉的場景驚鴻照緩緩地俯下身去,輕輕地抓起一點塵土,放在鼻子下認真的聞了聞,當他抬起頭時,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冷意。一個人身上的氣味兒是難以遮掩的,他能夠抹去一切痕跡,將一切恢複原狀,但那特定的氣味卻無法消去。而在那細細的塵土上帶著的卻是一種陰冷的血腥氣味兒,正是它讓驚鴻照明曉了一切,當他站起身來,再度審查屋中的一切時,那些細小的差異已經無法從他的眼中逃離,這一切景致在他的眼中都變成了精心布置的場景。驚鴻照幹裂的嘴角又一次微微上揚,“驚月如既然你這麼想讓我從這裏離開,我為什麼又要拒絕呢?看來我真的應該用自己的行動成全你呢!”殘破的窗戶外麵,落日的餘暉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沒有太陽的天空隻剩下一片蒼白的背景,白天的光明已經接近了它的尾聲,黑暗的夜晚即將來臨,蒼白的天幕下,驚鴻照影一人靜靜的站在小茅草屋的門口。他似乎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地方會靜靜地等待著他的歸來,為孤獨的他擋去一切的風風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