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夥計的先不答言,退到門外,探頭看了看,才又壓低了聲音說:“客人自然不曉得了,這一月來,被殺的這二十多人,沒有一個是好人,就以昨兒夜裏被殺的這兩人來說,都是橫行街坊,巧取豪奪,魚肉鄉鄰,平日莫不畏之如虎,這等惡人被殺了,豈有不念佛的。”

東方傑和玉麟兩人,對望了一眼。都做聲不得,這時那夥計有人在叫他,出房去了,玉麟順手關上房門,就說:

“師伯,這事怕有蹊蹺,照這麼說來,這作案的人倒成了行俠仗義了,而且二更至三更天,我一直守在上清宮內,那惡道並未出外,這不是怪事麼?”

東方傑搖了搖頭,沉吟了半晌。方說:“隻怕我們都被蒙住了,這麼看來,作案的恐另有其人。”

前書已曾說過,那時人命關天。江州城中,雖然不一月中,出了二十多條人命案,街頭巷尾,自然議論紛紛,但對陌生人,卻都不敢談論,東方傑和玉麟兩人,初來乍到,才不多幾天,自然無法知道詳情,故雖懷疑命案是惡道所作。卻仍猜不透他殺死這麼多人,究竟為何。兩人這一無意中,得知被殺的人盡是人皆是可殺的惡霸,偏巧昨晚又眼見惡道並未出外,自然就將過去的猜疑,全部推翻了。

東方傑又對玉麟說道:“雖說如此,這人也算太過了,未免手段太辣子些。”

兩人又談論了一會,玉麟就將和東方傑分手後,回到江邊,那女郎現身得令人驚奇,以及後來兩人鬥劍之事一說,東方傑也聽得大感興趣,並聽說這女郎年齡比玉麟小,武功卻不過比玉麟稍遜一籌,就更是驚異,暗忖道:“當今武林各派,武當不收女弟子,一字劍客姬淩霄的劍路又不合,邱丐道早已物化,傳他玄天無極劍的,現今隻有三人,了塵絕不會傳徒,萬裏飄風的性情,要他安靜的住下來教徒弟,亦絕無可能,韋浩就算能收女弟子,也教不出這麼高的武功來。

想至此,東方傑心中一動,忙問玉麟道:“你看她那劍招,可與昨晚江邊的那醜女相似麼?”

一句話將玉麟提醒,這女郎和那醜女,所用招式果然一般無二,當時亦曾疑惑,她那劍招是也見過。卻未想起,而且奇的是,兩人雖然貌有醜俊之分,那性情兒卻一般的刁蠻,這不是奇怪麼?

東方傑經他這麼一說,就說:“難道枯竹老人同時收了兩個女弟子麼?”

兩入談了好半天,玉麟覺得作案這人太怪,定要探個水落石出,東方傑就道:“你去吧,今日裏有故人來訪,我要在此間等候。”

玉麟知他指的是韋浩和璿姑勿惡等,即別過師伯,出得店來。

玉麟雖懷疑作案的另有其人,但對怪道的疑團並未盡釋,又因上清宮和昨夜發生命案之處,均在東關,故即向東關走去,玉麟到了東關,這時已近午刻,街道之上,甚是繁華,人群熙來攘往,了無驚慌之態,這江州出這麼多人命,還能各自安生,豈不是怪事麼?就又想起棧房裏那夥計之言,這麼看來,果是真的了。

想至此,心下就更是狐疑,此次來到江州,已將近半月了,自己和師伯兩人,明探暗訪,除惡道之外,再無形跡可疑之人。而且單看惡道使的那柄蜈鉤劍,劍身喂有奇毒,即知他不是好人,武林中名門正派的絕不會使這種兵器,難道自己真個走了眼麼?

這時,玉麟行經之處,有一座高大的酒館,心想:“酒樓茶肆,龍蛇混雜,最易打探,就便也該飲食了。”一想罷,即進到酒樓中去,一看,樓下竟是滿座,就奔了樓上。

這酒樓從外麵看,已是堂皇非常,樓上更是雅潔,也是寬敞,總有數十副座頭,前麵是臨街,從後麵一排窗戶中望出去,可見到疏落的幾棵樹木,想來窗下是一個園子。

這樓上又被一個梅花格的月洞門隔開了前後,門上垂紗簾。

玉麟一看,月洞門的前麵。尚有幾副座頭,玉麟即進入月洞門,在靠右邊一副空著的桌旁坐下,自有酒保前來侍候酒茶。

玉麟一邊飲酒,一麵向樓中酒客打量,見來此飲酒的都是衣冠楚楚,大多是生意買賣人,並無紮眼的座客,也就不再留意。哪知他剛放杯飲酒,驀聽得樓梯響動,打下麵上來一人,玉麟是坐在月洞門靠裏的右邊,雖然有紗簾隔著,但由裏向外,看得最清楚,見上樓來的,是一個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富家公子打撈,頭戴文生巾,身穿藍寶綢緞服,個子不高,卻是瀟灑。

這年輕公子上得樓來,也略一打量,見無其他座頭空下來,無巧不巧的去到月洞門外右邊一坐,剛好和玉麟隔著花格,隻是玉麟麵向樓梯那麵,那少年公子卻背靠著月洞門,麵向臨街的窗戶。

這一來,這少年公子看不見玉麟,玉麟卻將他看得個真切。

這年輕公子好副相貌,隻見他雙眸似水剪,丹臉若花生,眉挑翠柳,鼻垂玉峰,一聲清脆喚酒保,皓齒露出,還似兩排碎玉。

玉麟心中突然一動,這麵孔好熟,但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而且聲音似乎也很熟。

玉麟想了一陣,因想不起來,也就罷了,但卻因此留了意,心說:“這少年不但瀟灑,而且美,可惜美得有點像女人,這麼大了,還是童音,好清脆。”

那少年公子自斟自飲,全沒發覺有人在注意他,這個工夫,又有酒客陸續上來,將那空著的座頭,都坐滿了。玉麟這時亦已酒夠了份量,正準備離去,驀聽樓梯上一陣暴響,響聲很大,四座皆驚。玉麟抬頭一看,隻見那樓梯口先露出一頂新士巾,麵孔隨即現出,上來了一人,大環眼,朝天鼻,一張大嘴。玉麟不由一怔,心說:“怎麼你也來了!”

來的正是勿惡,玉麟不是怕別的,是怕他和自己親熱。

勿惡上得樓來,四下裏一看,大環眼就瞪得比雞卵還大,那還找得出一個座位來,這一刻工夫,樓上早滿了座位,似在發急,隨見他一轉頭,大環眼轉向他的這一麵來,就定著了。

玉麟心裏駭了一跳,以為他發現了自己,心說,“要糟!我的大叔,我可不敢和你在這兒親熱。”

玉麟心裏發了急,先前還想躲過他就算了,這不是發現了自己嗎?若不招呼,於禮確也未合,說不得,隻好站起身來,勿惡可不是也向這麵走來了,那知他剛要招呼,勿惡卻並未向月洞門裏走來,而是奔了那少年公子的桌子上去了。

玉麟大奇,心說:“難道他們認識麼?這倒不錯,一個極醜,一個頂俊,剛好配成了對兒。”

玉麟也就不再招呼了,倒要看看他們是怎麼個關係,玉麟在裏麵坐下來,勿惡也在外麵坐下了,卻連望那少年公子一眼也不會,隻盯著眼向桌子上瞧,望著那滿桌萊肴,直咽唾沫,那份饞相,看得玉麟想哭,可又不敢。

再看那少年公子,卻直在皺眉,滿臉厭惡神色,玉麟方知適才猜想錯了,原來兩人並不認識,不過外間僅有這一桌,是這少年公子獨坐。因此,勿惡就向他桌上拚座兒。

那少年公子雖說對他厭惡,卻也無可奈何。

勿惡咽著唾沫,半天,酒保尚未前來,這也難怪,本是滿座的時候,難免間有侍候不到之處。誰知勿惡被璿姑看得緊,怕他酒後惹是生非,再不許他喝酒,好不容易趁璿姑領著紅孩兒,去訪東方傑之時,溜出來偷嘴。過屠門尚難免大嚼,對著滿席珍饈,那還敵得住肴香酒冽,饞涎直往肚裏流,酒保偏又不來,惱得勿惡性起,霍地一巴掌,向桌上一拍,勁頭不小,少年公子麵前,正斟有滿滿一杯酒早被震翻,潑在那少年身上,華服汙了。

那少年公子早已對他心生厭惡,這一來,自是有氣。霍地一長身,玉麟在後麵看得直著急,心說:“你還不向人家陪禮。”

勿惡卻如不見,扭頭一聲大吼道:“歹!兀那酒保,拿一個來!”雖是破鑼嗓子,卻令四座皆驚。那知他這一聲“歹”方罷,身後也是脆生生的一聲:“歹!”

勿惡一回頭,那少年公子已站起身來,滿臉怒容,指著勿惡叱道,“有你這村漢,恁地無理,潑了我一身酒。”

勿惡見是一個雛兒,嫩得很,那把他放在心上,大環眼一瞪,說:“小子,你嚷什麼,回家去吃你娘的奶去是正經,別惹得姬大爺火起。”

那少年公子本已有氣,勿惡這一罵,早將粉麵氣得通紅,霍地推座而出。

玉麟一看,就急了,心說:“你怎麼去惹他啊!我這位姬大叔,伸一個指頭兒,怕不就要將你捺倒。”忙也飄身出席,其實玉麟是愛惜這少年,常言道,惺惺相惜,他倒不是怕勿惡惹事,而是怕這少年吃虧,那知他尚未轉出月洞門,勿惡已像殺豬般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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