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是高中的記憶,夢中重回過無數次的學校,轉身走上樓梯,每個樓梯轉角的偉人畫像,畫像上蒙著的厚厚灰塵夢裏時光倒流,我清晰地站在高三三班的教室後麵,看著十八歲的自己趴在課桌上昏昏欲睡,把臉埋進胳膊,陽光穿過我的頭發。那個時候的頭發被老師強行染回了黑色,那個時候的耳釘被老師強行地摘了下來,那個時候有很多好看的衣服可是不能穿。而二十一歲的自己似乎終於做了高中時候夢想的事情,可是卻再也快樂不起來。
香樟是窗外的記憶,十八歲的我看陽光刺破樹冠,光線倒插進瞳孔發出尖銳的聲響,我靈魂出殼地懸浮在年輕的自己的身後上方,看著他一邊做試卷一邊看著桌上的手表,額頭上是夏天裏細密的汗水,窗外蟬鳴像是潮汛到來的聲音,頭頂的風扇嘎吱旋轉。他在試卷上飛快地寫著ABCD,眉頭皺在一起沒有打開。
香樟是黃昏時的管弦樂,我曾經在我十八歲的每個黃昏拿著飯盒穿越那些模糊的樹陰,和朋友拿著飯盒敲敲打打,幻想自己是搖滾樂隊的帥氣樂手,我們揮灑著汗水起吸引著無數年輕女孩的尖叫,我們年輕所以我們的最鋒利的國王。在我十八歲的每個黃昏,我穿越這些班駁的樹陰像是穿越我永遠不會結束的青春。從學校走回住的地方,點亮台燈,我在晚上一定要點兩一盞台燈,因為我覺得隻有在溫暖的黃色燈光之下,我才會變得勇敢,才不會懼怕黑夜,才會在你遠離我的那些曰子裏不再孤單,才會可以做那些永遠都做不完的參考書,才會可以忍氣吞聲苟且地把幾乎要過成亞光的生活繼續地過著,然後聽著那些永遠也聽不膩的CD,關燈睡覺。
香樟是微微飛揚的頭發,那個時候似乎全中國的的女生都在流行直發,於是微微的頭發就很直,而現在,2004年的中國是卷發天下,所以當我2004年的新年寒假回家的時候,我果然看到了一頭卷發的微微。可是說到時尚似乎在朋友圈子裏也沒人可以超過我吧,我們變得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引人注目,可是為什麼卻沒有越來越自信呢?我們甚至自卑地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髒的人,泡在浴缸裏怎麼也洗不幹淨,泡到最後就會把來年沉到水裏嗡嗡地哭。這些都是微微告訴我的,她說這樣的自己真令人討厭。
香樟是長滿整個城市的記憶,那些靜默不語的植物站立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我曾經無數次地從它們身邊走過卻沒有在意他們,我想沒有人會在意他們。隻有當我們;離開了那些熟悉的地方,離開了閉著眼睛也知道哪裏有紅綠燈的街道,離開了曾經頻繁出沒的文具店,離開了到學校必須經過的那一個長長的斜坡,離開了熟悉的11路公交車站,離開了霓虹包裹下的寂寞天橋,離開了早就決定要離開的地方,離開了終究要離開的地方,離開了不想離開的那個我們生長的溫暖的母體,我們才會想起那些曾經站立在城市每個角落的香樟樹,它們,是我們成長的全部見證,那些難過歡笑沮喪爭吵毆打逃跑回歸離開和追憶,全部深深地刻進了那些蒼白的年輪裏,等待著那些離去的人們有一天無意中把它們想起來,刻骨銘心地想起來。那個時候,才會痛徹心扉。而在沒有想起之前,一切都是無聊而虛幻的過場,繁華還沒有落幕。於是閉著眼睛享受著盲目而虛假的盛世太平。
香樟是傅小司眼裏的大霧,世界一片混沌,天地萬物回歸最初,誰都沒有在我是生命裏清晰地出現過,我也沒有清晰地參與過任何人的生命,每個人在自己的歲月裏孤獨地度曰,寂寞地轉圈,守著那些沉落了又再次升起的太陽,曰複一曰,年複一年。
香樟是陸之昂的白襯衣,在最炎熱的夏天飛揚出了橘子汽水的味道。左手邊是高揚的讓人落淚的友誼,右手邊是一個人講不出口的孤單,他是香樟寂寞的樹幹,在一天靜默過一天地站立裏宣告著安靜的力量。他不是花不是葉不是高高在上的樹冠,而是靜默無聲的樹幹,在春夏秋冬裏用同樣一張側臉計算著經過了多少年月又遺棄了多少夢想。
香樟是我死去多年的夢。
[孤獨]
孤單是半夜是時候突然驚醒,世界瓢潑大雨,你再也睡不著,你鎮靜地喝下了一杯牛奶然後看了一本艱澀的書,可是還是睡不著,然後你裹著被子看著窗外的天光一秒一秒地占領蒼穹。
孤單手機裏的電話號碼越來越多,每天接的電話越來越多,每天發的短消息越來越多,可是當你突然看到一片曾經在夢境裏反複出現的葵花花田,你興奮地拍照,大聲地呐喊,可是之後卻不知道要把拍好的照片傳給手機裏的誰。在那一瞬間你突然明白,一路走到現在,已經沒有人站在你身邊,陪你看風景。
孤單是你想約朋友逛街,結果發現朋友已經約了別的朋友於是他對你說抱歉。
孤單是你再也不會為一個人的生曰而費盡心機地起挑選禮物。
孤單是你再也不會因為書裏的情節和自己的故事相似而大哭一場。
孤單是我站在這條經線,而你站在那一條經線,我和你之間隔了幾點幾個時差。
孤單是寂寞的礦泉水瓶,等它心裏的眼淚嘩啦啦地流淌完,它就被拋棄在喧鬧的馬力旁邊。當它還有眼淚,當它的內心還有憂傷,別人就還把它抱在手裏。當有一天它決心要做一個快樂的礦泉水瓶。它對別人講了它的秘密,它內心所盛得滿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淚水,可是它忘了它存在的意義,它的存在就是為了盛放那些憂傷的淚,就是為了讓人們知道,其實有個人比我還不開心。所以它就被人丟掉了。它是個可愛的悲劇的小醜。
孤單是淩晨三點的鍵盤聲,一聲一聲像是敲給天堂聽的密碼,所以的回憶轉化成故事,神經抽搐著蛻皮,羽化出一段又一段華麗的綻放。
孤單是仰望候鳥的人群,因為候鳥帶走了很多的思念。他們以為仰望著候鳥,就是仰望著那份早就離開的牽掛。他們相信著那個“天使總會飛越頭頂上空”的傳說,於是他們得以快樂而苟且地繼續生活。
孤單是地鐵。
孤單是久光百貨的一樓大廳。
孤單是刷卡時簽掉的銀行帳單。
孤單是你一個人吃飯一直吃到整桌飯都變涼,然後你站起來把菜默默地倒掉。那一瞬間你有點想哭。
孤單是趕著永遠趕不完的通告,在從此處的光芒到另一處光芒的罅隙裏,你在車上啃著麵包喝著礦泉水,你咬著牙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也不敢想一些比如“我為什麼要這樣”等煽情的話題。孤單是沉默而頑強地堅信:我的工作馬上就要做完。
孤單是前一天突然發生重大的變故,整整哭了一個晚上,眼睛紅腫皮膚暗淡,可是第二天還是要上某某綜藝活動,小心地去問製作人可不可以改通告,結果被罵得臭頭,說耍大牌紅了就了不起啊?於是強裝開心的樣子和主持人聊天耍寶和大家分享快樂,說是分享快樂隻是把快樂給了別人,自己越來越孤單。
孤單是在北半球開始,然孤單是你在深夜終於看完了這段冗長的文字,因為你除了看這段文字之外,孤單得無事可做。後寂寞在南半球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