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忠信把袁力送回去以後,回到公司,連夜製作了三封汙告秦君的匿名信,分別投到了市裏的三個郵筒裏。
全市各縣區各單位,認真貫徹落實市委和市紀委常委聯席會議精神,迅速形成了對不正之風和腐敗的圍追之勢。
田忠信有點惶恐不安了,他沒有想到秦君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不順著他的設想走,而且把矛頭對準了他。他後悔自己不該過於自信,過於樂觀,做了兩件不該做的事:一件是不該給郝裕如出主意,製造吳運發的案子;另一件是不該給包容、任福成和廖雲三個人行賄送卡。
他想,要是沒有這兩件事,秦君愛怎麼搞,他一點都不用害怕。蘋果箱裏10萬元的事,他相信什麼痕跡都查不出來。與陳東的關係,就是秦君去問陳東否定了,他料定秦君也不敢把這事捅出來。因為秦君已有了不光彩的舉動,並有舊城改造工程的事實握在他的手裏,秦君最多以後不信任他,而絕不敢把他怎麼樣。可吳運發的案子和行賄那三個人的事,一旦暴露,他可就全完了。形勢的突變,使他感到很大的危險性,所以他不得不慌忙采取救急的辦法。
田忠信首先關起門來給包容和任福成打電話。他在電話裏對他們說,秦書記拿出10萬元,並在全市開展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鬥爭,完全是做做樣子給人們看,千萬不要當真,千萬不要做傻事,否則不但會毀了自己,也會毀了秦書記的。
穩定下包容和任福成以後,他接著又到醫院去找廖雲。他知道廖雲生病住了醫院,卻不知道廖雲是因什麼生的病。他送了廖雲銀行卡後,幾天未見動靜,以為廖雲已經接受,平安無事,哪裏知道廖雲一直在為此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之所以不給廖雲打電話,是覺得廖雲脾氣倔,怕電話裏說不投機露了餡。
當時廖雲躺在病床上,正在想要不要把這事跟秦書記說說,就忽然看到田忠信進來了。一見田忠信,如同見到仇人一般,他不由心中冒火,衝著田忠信就怒斥道:“姓田的,你為什麼要做這缺德的事?為什麼要害人啊?”
田忠信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他急忙看看房裏房外沒有別的人,趕快走到廖雲跟前,壓低了聲音對廖雲說:“廖局長,你千萬不要嚷。你知道你這樣嚷出去,叫別人聽到了,會是什麼後果嗎?錢你早已拿了,你現在就是反悔,把錢吐出來,你的罪行也減不了。秦書記怕你這裏出問題,才特地讓我來囑咐一下你的。你還是掂量掂量這事的輕重,三思而後行吧。”說完這話,他立刻就撤了出去。
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的田忠信,一邊急急地往醫院外麵走,一邊疾思著該怎麼辦?他知道,他說的那幾句話,雖然可能把廖雲震住,但無法保證從廖雲那裏不出事。廖雲要是向秦君說了實情,厄運頃刻之間就會降落到他的頭上。
怎麼辦?
怎麼辦?
情急之下,他忽然就想到了黑老大。
黑老大是本市的黑社會頭子,他隻見過此人的麵,並未與此人說過一句話。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他的事還能用上這個人,在他看來,黑老大和他完全是不同的人。黑老大是靠著心狠手辣和不要命的冒險精神在社會上混,禍害的是下層的老百姓,而他靠的是知識和計謀,算計利用的是上層的領導;黑老大是莽漢,他是智者;黑老大成天活動在齷齪的黑暗裏,他時刻都生活在充滿陽光的殿堂裏;黑老大隨時都有蹲大牢的危險,他覺得自己棲身於官兒們的身邊,是最為安全的。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不小心,竟突地一下子站到了萬丈懸崖的邊沿上。麵臨死亡的絕境,為了求生,他這時竟很自然地想到了黑老大。
原來此時隻有這個讓他瞧不起的莽漢,才能夠救他的命。
田忠信幾乎沒有猶豫,就立刻去找黑老大了。
黑老大見田忠信來見他,坐在那裏沒有動身,隻是用那充滿殺氣的眼睛瞄著田忠信,哼哼地笑了一聲說:“是田大老板呀!你這整天跟在官兒們屁股後邊聞香嗅辣的高層人物,找我有何貴幹啊?”
田忠信看著這個凶神惡煞的模樣,有點猶豫了,支吾地說:“我,我是來看看老大的。”
“看看我?我可不是供你參觀的猩猩,看什麼看?有事就說,無事送客。”黑老大毫不客氣地說。
田忠信隻好說:“我,我是來求您幫忙的。”
“幫什麼忙?莫非是要處理一個礙事的狼嗎?”
田忠信看看黑老大,點了下頭。
“說吧,是誰?”
“是,是廖,廖雲。”
“廖局長啊。他剛幫你把舊城改造的工程拿到手,怎麼這麼快就翻臉啊?難道真是那個秦君清正廉潔,反腐敗反到他頭上了,他沉不住氣,要反戈交代是嗎?”
田忠信十分吃驚,他沒有想到黑老大竟然猜得這麼準,不得不點了下頭。
黑老大看看田忠信,從那個黑皮沙發上站起來,腆著個大肚子,一邊在屋子裏踱步一邊說:“你小子玩得太大了吧?玩到這市的太歲頭上去了,我看你是在劫難逃了。”
田忠信聽他這樣說,不由抬起頭來看著他,不知他說此話是什麼意思。
黑老大踱到田忠信麵前站住,看著他說:“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我想,我要把你交給秦大書記,他能獎勵我多少錢呢?”
田忠信嚇得騰地一下給他跪下,求他說:“老大饒命。小弟求您了,小弟給您磕頭了。”他把頭在地上磕得咚咚的響。
“哈哈哈哈!”黑老大開懷大笑一陣之後說,“你他媽姓田的還有今天啊!今天這個場麵,你過去怕是做夢也不曾想過吧?在這以前,你他媽是多麼的風光啊,袁大秘書是你的座上客,秦大書記是你的保護傘,舊城改造工程多少人瞪著眼睛想要它要不上,而你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按說你現在是最得意的時候,卻為什麼跑來跪在地上求我呢?你不感到這有點太屈你了嗎?”
田忠信如搗蒜地磕著頭,繼續求他說:“老大開恩,老大救救我。原諒我以前有眼不識泰山,我對不起老大,我是王八蛋!”
黑老大看著他,十分開心。他點上了一根雪茄,吸了兩口說:“你他媽今天終於知道你是王八蛋了,進步不小呀!還記得那天晚上在東方賓館嗎?你看見了我,就像看見了瘟神一樣,老遠就躲開了。那天你就沒有想到還會有今天啊?!”
“我該死!我真的該死!老大別記我這小人的仇好嗎?求你饒了我這小人吧。”田忠信還是磕頭不止。
黑老大說:“我告訴你吧,從你搞重新掛牌儀式那一天,我就猜你不是個省油的燈。到那天晚上看見你那假清高的損樣,我就想要報這個仇。可我沒有想到,這報仇的日子會來得這麼快呀!”
“老大饒命!老大饒命!”田忠信嚇得渾身打戰。
黑老大從嘴上拿下雪茄,隨之喊了聲:“來人!”
兩個壯漢立刻衝出來,到了田忠信跟前。田忠信嚇得幾乎癱在地上。
“哈哈哈哈!”黑老大又是一陣開懷大笑後,對兩個壯漢說,“快扶田老板起來。”
田忠信被兩個壯漢從地上扶了起來,依然驚魂未定地看著黑老大,不知黑老大是真要饒了他呢,還是要換一種辦法折磨他。
黑老大回到他的黑皮沙發上坐下後,對田忠信表示友好地說:“田老板請坐下吧。”
田忠信哪裏敢坐,他的兩條腿哆嗦著。
黑老大示意兩個壯漢把田忠信扶到他對麵的一個椅子上坐下來,才說:“行了,你不用害怕了,我不過嚇唬嚇唬你,叫你清醒清醒罷了,你真以為我會把你交給秦大書記,或者會把你做了嗎?我是不會的,畢竟我們都是黑道兒上的人,況且你已認了錯,我要那樣做就不義氣了嘛!”
田忠信聽他這樣說,趕緊起身感謝說:“謝謝老大!”
黑老大示意田忠信坐下後說:“不用謝了。你求我幫忙的事,我答應給你做。這個事,你應當知道風險有多大,所以,我必須看看你有多大的誠意。”
田忠信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說:“老大您說,您開個價。”
“你誤會了,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通過這個事,跟你交個永遠不分彼此的朋友。”
“永遠不分彼此的朋友?那好啊,能跟您做永世不分彼此的好朋友,那就是我田忠信前世的造化了。”田忠信嘴裏雖這麼說,心裏卻並不相信黑老大的話。因為他知道,心黑手辣的黑老大,是不會見血不吸的,食血成性才是他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