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警方也實在找不出理由和證據否認。

王格東甚至用了測謊儀,來重新對陳進錄口供,他大部分供述時,測謊儀的顯示都是正常的,期間偶有波動的時候,但儀器畢竟是儀器,即便說的全是實話,如果說話當時人心中緊張,測謊儀也會顯示錯誤結果。相反,如果在說謊,說得理直氣壯,連自己都深信自己的謊言,測謊儀的結果也會認定你沒有撒謊。

種種勘查結果和陳進的口供,都支持他是獨自犯罪的事實。

包括王格東在內,所有人都接受了陳進沒有同夥的事實。

十多天過去,這起驚天大案的調查基本也告一段落。

陳進自己很配合,加上警方對此案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偵辦效率極高。

關於陳進的犯罪動機、犯罪經過等,已經一清二楚,各項物證勘查工作都已結束,當然了,對於陳進的抓捕過程,除了縣局的自己人知道陳進是自首的,其他各級領導都以為陳進是在繼續潛逃過程中,被眼尖的便衣發現,在逃亡山上的時候被抓個正著。

案宗疊起來已經有半尺高,就等著上級公檢法領導的意見,準備把案子從公安移交給檢查院了。

這天,朱國山找到王格東:“明天我就打道回府了。”

“這麼快?”

“是啊,案子都辦完了,該回去了,這不再過半個月就過年了嘛,我部門裏還有許多事等著處理呢。”

王格東點點頭:“也行,那我過年再到您家拜年。”

朱國山笑起來:“好!”

“對了,陳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關在我們縣局吧?”

“恩,我正要跟你說這事呢,我跟省裏的領導說了情況,包括陳進恐怕隻有半年好活了。領導對這事也很急,誰都不想他在審判前死在獄裏,到時萬一傳到外邊,這種非正常死亡,又是這麼大案子的嫌疑人,到時就說不清楚了。省政法委領導的意見是過完年馬上開審。”

“年後就審?”

“對,速戰速決,馬上審,馬上判死刑,最快速度把這整件事淡化下去,翻過這一頁,否則夜長夢多,尤其這案子的起因太敏感,真要傳出去影響極差。幸好你們這兒是小縣城,你們這幾次辦案對外保密工作也還不錯,老百姓雖然知道範長根那幾戶人家死了,但也不清楚是被誰殺的,更不知道是被甘佳寧的老同學複仇殺害的。省裏會跟最高法彙報情況,說明陳進的特殊身體原因,到時審判一下來,省裏馬上報到最高法,最快時間內完成死刑複核,立即處決。”

王格東點點頭,這是意料中的事,隨後問:“那其他單位什麼時候來接手陳進?”

“這個嘛,還沒定,上頭初步計劃是陳進案子還是由你們縣檢察院起訴,縣法院判,當然了,肯定是不公開審理。”

“這麼大的案子我們縣自己處理?”

“不是你們縣自己處理,是在你們縣辦,具體怎麼起訴,怎麼判,到時上頭會有指導意見。因為考慮到這案子從頭到尾,方方麵麵的影響都極其惡劣,放到市裏反而容易引起別人關注,所以這案子放在你們縣審,找個節假日,偷偷審判完處決了就完事。等我回到杭州,過一兩天就給你準確電話。”

王格東歎口氣:“好吧,也隻能這樣了。”

朱國山笑道:“案子辦完了,你也該放鬆些,雖然最後張宏波還是被殺了,但省裏領導對你這次辦案還是讚賞有加的,尤其你的前期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媒體都沒報過這案子。我相信你明年調崗位的事八成沒問題,我再回去給你走動走動。對了,省裏這次會批十萬元的破案獎勵,你們市裏據說有五十萬,你們縣裏想必也會不少,這回你和你的弟兄們也能過個好年了。”

王格東笑了笑:“大家幾個月來確實比較辛苦,幸好案子過年前就破了,不然這年都不好過。”

朱國山拍了拍他的肩。

“什麼,陳進在我們縣裏審?”徐增對著一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問。

他是縣檢察院院長,也是徐增的準嶽父。院長點點頭:“是的啊,早上省裏剛下了指示。”

“這案子是我負責嗎?”

院長沒有正麵回答,看了幾眼徐增,站起身,走過去給徐增倒了杯水,讓他坐下,慢吞吞道:“我聽公安局王局長說,你和陳進是發小的朋友?”

“沒錯,我們從小一起讀書,我和他那會兒很要好,我父母和他父母也是相識的朋友。”

院長若有所思,片刻後,道:“本來這麼大的案子是該你來做,但我考慮到你的關係,所以還是換個人。”

“這……怎麼能這樣?”徐增表示不滿。

“他不是差點都殺了你嗎?怎麼,你還顧慮你們的友情?”講起這件事,院長心有餘悸,他想象著如果徐增不是因為這幾年談戀愛戒煙了,繼續抽光那盒雪茄,現在麵前這個準女婿已經是個死人了。

“不,這是他對我的誤會,我不怪他。”

院長皺皺眉:“我不管是不是他對你的誤會,總之,這件事讓我現在想起都替你後怕。這次開庭時間放在年後第一個星期六,為了盡可能減少影響,這次審判也不會對外張貼告示,非公開審理,並且省裏市裏縣裏的很多領導要來旁聽。一方麵,他們要是知道公訴人是凶手的發小,對你以後的影響不太好。另一方麵,我考慮到你和他的關係,怕你起訴時,措辭不夠強烈。”

“什麼算措辭不夠強烈!陳進會怎麼判?”

“這還用問,當然是死刑立即執行了。”

徐增急道:“可是他得了腦瘤,本身就沒幾個月的命了,何必這樣!”

院長長時間看著他,輕歎一口氣:“這不是我們這級別能決定的,上麵領導早說了馬上處決,避免夜長夢多,事情傳了出去不好。”

“他要是上訴呢,能拖延幾個月嗎?”

院長搖搖頭:“不可能的,不會給他上訴的機會,他如果敢上訴,回頭到看守所裏就有得受了,這點審判前相關人會跟他闡明的,他也一定會權衡輕重。這事情是省裏領導定的,媒體就算知道他的內情,這件事沒一家媒體敢報。你也要考慮一下,其實我覺得死刑對他反而是好事,拖下去他的病情發作,要知道癌症晚期是極其痛苦的,看守所哪會給錢讓他看病?誰也不想他死在監獄裏,但誰也不想他繼續活下去。這是唯一的選擇。”

“他的律師呢?”

“市裏會指定一個給他的。”

“指定的律師哪會幫他辯護?”

院長咳嗽一聲,盯著他看,過半晌,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這件事的結果是沒法變更的,我勸你就不用多想了。”

“他有腦瘤,應該給他做精神鑒定,他不具備完全刑事責任能力!鎮長兒子當初我們不就這麼搞的嗎?”

院長無奈搖搖頭:“你呀,換成平時就不會這麼想了,這又不是小案子,你想保他不判死刑,安穩度過剩下幾個月?不可能,我也沒這本事,算了,你還是休息幾天,別想著這事吧。如果你還想做點什麼,我隻能幫你安排跟他見一麵,除此之外,你想再多也是無用。”

徐增徹底閉上了嘴,默默無言,悄聲走出了辦公室,拿起昔年的照片,忍不住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為了保全自己,陳進設計了雪茄盒這出把戲,自己之前卻還一直懷疑他的動機,甚至疑心他要陷害自己。陳進做這一切雖然瘋狂,但他從頭到尾,心裏都還記著自己這個朋友,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自己。

而他自身,卻要為所犯下的罪行,在生命自然終結之前,被人為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