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名街來了位少年客
傳說,遠古時候,這裏本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水忽一曰,水中射出霞光萬丈,連天的波濤中躍出一匹身披銀鱗,脛生龍鬃的偉岸的駿馬。這白馬是天帝的坐騎,它踏浪而奔,在它蹄下,轟隆隆湧出了一塊土塊,這塊土地上有青山有秀水,肥美無比,從此,這地方便叫做驥州。
正因為這驥州有著這麼一個超凡的由來,因此天生就蘊含著一股靈氣。曆朝曆代,便出了不少俊傑人士,有冊可査的,便有三狀元七十二進士。至今,城中府前街上,那猶如儀仗隊般肅然排列著的狀元牌樓,大學士及第,一門三進士石坊,等等,便是明證。
至於可讓人流連忘返的名人遺跡、遊覽勝地,在驥州城裏更是比比皆是,有千年古刹廣寧寺,有可以登高遠眺的奎星閣,有清澈甘冽、號稱天下第六泉的四眼井,還有康熙帝品過茶的醉仙樓,乾隆帝嚐過點心的九香館。然而,其中最別具風格的要數城南的一條河。
這條河叫清名河,河上從東到西,聳立著五座石拱橋,那石橋條石縫中生出許多藤蔓,披蓋得拱橋一片濃綠,遠遠看去,猶如一條玉帶上嵌著五塊翡翠。河裏烏蓬船櫓聲呀,船尾才出這一橋洞,船頭又進那一橋洞。臨河栽著依依楊柳,柳絲漂浮在水中,微風漾動,便逗得魚兒探出頭來嘬銜,河邊一溜順都用長石條砌成岸欄,既能當座,又能係船纜。每逢風花雪月之時,便有那些不乏閑情閑心的閑人來這橋上河邊閑坐坐閑走走。
傍靠著清名河有條街,自然就叫清名街,青石鋪就的街麵,寬闊而平坦,店鋪的招牌和幌子參差夾在青青柳陰中,一路望去,就會發現這條街上的店鋪竟然都是文氣洋溢,不是賣書的,就是賣文房四寶的;不是賣字畫的,就是賣古玩的,難怪這裏連街上走的人都是斯斯文文的。
瞧,那邊橋上款款過來一位少年人,更是一副斯文相。
他約摸十五六歲,尚未長足的身子骨瘦瘦的,雙眸晶亮清澄,兩道劍眉微微上挑,棱角分明的唇上一抹汗毛,還是細細的淡淡的,神情中透出的那一種堅毅、沉靜,遠不是別的同齡孩子所能有的。
他寬大的前額白白淨淨的,腦後垂一條梳得一絲不苟的長辮子,一件竹布長衫已洗得淡淡近乎白色,但穿在身上卻肥瘦得體,上下不見半點髒斑。他腋下夾一把雨傘,拎一隻方方正正的小箱,站著時身板筆挺,穩穩當當,長衫飄飄,如玉樹臨風;走路時不慌不忙,目不斜視,且有一種溫文謙恭之態。在他身上,既看不到富貴人家子弟那種浮誇驕矜,也沒有貧寒人家孩子那種猥瑣卑微,小小年紀,已著實有了一種讀書人的持重氣概。
看他樣子,顯然不是驥州城裏人,而是遠道而來的。他在清名街上一家一家的店鋪前慢慢地走著,慢慢地看著。有趣的是,他並不在意這些店鋪裏賣的東西,而是津津有味地在觀賞這些店鋪的招牌、幌子。而且有時駐足在個招牌下,昂著頭,要看上老半天,一邊看,一邊還用一隻手上下左右地在虛空中比劃個不停。他是那麼專注那麼全身心地投入,全然不顧有許多好奇而擔心的眼光在打量著他,也壓根兒聽不到在他的身後有些人在小聲地議論。
這孩子怎麼這模樣?會不會有什麼毛病?
不像嘛,你瞧他眉清目秀,文質彬彬的。
其中有一個說道:昨天,我在府前街上就看到這孩子了,他也是這樣子,站在那些招牌下一看就是半天!
他究竟是在看什麼呢?
啊,對了,他是在看這些招牌上寫的字!終於有人恍然大悟了。
不錯,他是在琢磨這些招牌上的字,驥州城不愧是個文翰之地,且不說那些名勝古跡處有許多帝王將相、文豪墨客題的字,就是這些店鋪招牌上的字,也都不肯馬虎,都得請一些名家來題寫,然後做成很講究的匾額,掛在門口,這固然是店家抬高自己店鋪的身價聲望,招攬顧客之術,但也由此可見,這驥州城的人崇文尚文之風。
在這諸多招牌中,這位少年顯然對有一位書法家寫的特別感興趣,因為他隻要看到是這個人寫的字,便在這招牌前站的時間特別長,看得格外仔細,那目不轉睛之情仿佛要把那一筆一畫都刻到自己的心上去。
而在這條清名街上,由這一位書法家寫的落款為褚然之的為數最多。
請問掌櫃的,這位褚然之先生的府第往哪走?隻見這位少年彬彬有禮地向一紙墨店的老板詢問。
那紙墨店的掌櫃很熱情地指點道:喏,你順著這條街一直往東走,東頭那一處最有氣派,有高高雕花門樓的就是了。多謝多謝。少年人作揖致禮。他正待要走,偏偏那掌櫃的又添了一句:不過,要想見著褚老先生可不容易!
為什麼?少年人有些不解。
他老的名氣大,來向他求字的人太多啦,他的脾氣又怪,怕煩怕吵,近日更是足不出戶,甭管你是誰,一概不見。今曰裏正好是他的七十大壽,地方上的官老爺,還有他的門生啦,親友啦,都趁此機會去拜望他,他府上正忙著呢。你若與他非親非故,掌櫃的上下瞅瞅少年,不勝同情地搖搖頭,恐怕他是不會肯見你這麼個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