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提督琦南給你們寨主的信。雪舟實話實說。好哇,你果然是官府派來的!那剛才喝了墨汁的是個並不比雪舟大多少的圓頭圓腦的小夥子,揚起手中那把雪亮的鬼頭刀,迎頭就要砍下。
小羅漢!恰好雪舟一眼瞥見這小後生眉心中長有一顆紅痣,不由脫口喊了出來。這二喊,便讓那小羅漢的刀舉在空中不動了,他驚訝地問:咦,你怎麼認識我的?
是酒老鼻告訴我的。
酒老鼻?小羅漢一聽,一把狠勁地抓住雪舟,指頭深嵌進他肩頭的肉裏:他,怎麼樣了?
他雪舟忍著心痛神色黯然地說,他已經被他們殺了。
酒老鼻死了?正如酒老鼻所預言的,小羅漢一聽這話就愣住了,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看得出,這一老一少關係非同一般。
紅臉膛漢子問:你是什麼時候見到他的?
這,說來話長,請帶我去見你們寨主後,再慢慢說吧!在一片參天古樹的濃陰下,原先是一座頗具規模的古廟,現在成了山寨的大營,原先供佛像的大殿改作寨中的議事廳,正中擺一張香案,上麵供兩塊木牌位,分別寫著天、地,這就是天地會供奉的最高神,倒也來得幹淨省事。
香案前擺著一張鋪著虎皮的太師椅,坐在上麵的是個四十歲上下的粗壯漢子,頭上也同樣紮著藍包布,臉上的五官都一樣出奇地大,裸露的胳膊上筋肉飽綻,堅實得如生鐵鑄就,腰〕束一根比牛尾巴還粗的鋼鏈子,纏了好幾道,腿上的繃帶裏一左一右亮錚猙地插著兩把匕首,這一身骨架子和打扮,就足以讓他坐在那兒威風凜凜令人生畏了。
看來,這就是寨主劉大壯了。
紅臉膛漢子將那封牛皮紙信封雙手奉上:大哥,剛才寨門前來了一位小後生,從他箱子裏搜出這封信,據他說,是提督琦南寫給你的!
劉大壯瞥了雪舟一眼,這一眼,使雪舟想起了酒老鼻初見麵的那一眼,也是這般神情,也是這般的犀利,真是外甥像娘舅,一點不錯。
這個混蛋提督,寫的字像鬼畫符!你們能讀嗎?劉大壯打開信封後,對著那信看了好一會後,冷笑著咕嚕著,並將那信箋傳給站在他身旁的幾位頭領,那幾位頭領看上去也跟他差不多對著那信紙,也是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陣後都搖搖頭,說,不認得,認不全。
大哥,何不讓這位送信來的小後生幫忙讀一下,送雪舟上山來的那個紅臉膛漢子顯然也是一位頭領,說,我看,他倒是個讀書郎呢!
雪舟接過信箋一看,原來那琦南大概為了炫耀他的儒將風采,竟用一手龍飛鳳舞牽牽連連的草書寫的,而且寫得那麼狂放,整張紙上仿佛全是些彎曲的蟲蛇蝌蚪,難怪這些好漢們要說認不全了。這些字,如果不是專門搞書法的,確實難以讀到底。再讓他細一讀信的內容,他的心頭不禁一沉,不由立刻就想起霞兒的話來,這個琦南果然沒安好心,他讓雪舟送這樣的一封信,幾乎就是給雪舟的脖子上擱了一把利劍。
你能讀嗎?劉大壯問道,眼睛盯著雪舟。
能讀。雪舟無奈,隻好點點頭。
那就快讀吧!
雪舟心一橫,也就無所畏懼了,幹脆就朗聲讀了起來:九獅山寨劉大壯等,本提督奉朝廷旨意討伐爾等草寇亂賊,今已設下重重包圍,隻需本提督一聲令下,便將以霹靂雷霆之勢削平山頭,蕩盡巢穴,叫爾等大大小小,寸草不留。眼下唯一出路,就是趕快放下兵刃,自縛下山,聽候本提督處理,不得延緩!
那幾位頭領一聽,一個個暴跳起來,他們咬牙切齒地哇哇直叫:這狗子的琦南,也太欺負人了,我們下山去,跟他拚了!
他不就是倚仗著洋人的大炮嗎?我們不怕!
其中一位瘦削長臉,眉間帶著股陰沉氣的漢子,刷的一聲,從衣袖裏便彈出一柄短劍來,呼的一道寒光,對準雪舟的喉間揮去。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雪舟後麵的小羅漢,猛勁一拽,將驚愕得愣在那兒的雪舟恰好往後一拉,險險地躲過了這致命的一劍。
那漢子怒氣衝衝、不由分說又逼上一步,一招黑虎掏心,劍光直取雪舟的心窩,就在此刻,便聽得哐啷一聲,一條鐵索子閃電般飛來,不偏不倚,刷地絞住那漢子的手腕,再往後一扯,那漢子不由得連連踉蹌著退了幾步。
蘭老三,你想幹什麼?這是那劉大壯,原先束在腰間的鏈子,此刻已經抓在手裏,一頭正纏在蘭老三的手腕上,鐵青著臉,惱火不已地斥道。
大哥,讓我先宰了這小兔崽子,出出這口氣再說!那蘭老三意猶未盡,揉著被鐵鏈子絞得發紅的手腕,恨恨地說道。
胡鬧,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何況這小後生到底是什麼人,我們還沒弄清楚,怎好隨便就殺人?看來,這個劉大壯模樣雖粗,可心眼並不粗,要不,怎麼能坐這山寨的虎皮椅,號令這麼多好漢呢?
大哥,他認識咱們酒老鼻大爺。小羅漢上前一步,將自己身子擋在雪舟麵前,有些哽咽著說,他說,老鼻大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