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雪舟卻像中了魔一樣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兩眼直直地瞪著那潭中的石碑。快走吧!小羅漢著急地使勁來拽他。
你看,你看,你快看哪!雪舟還是強著不肯走,並用手指著潭中央,激動萬分地喊道。
小羅漢定睛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原來那潭中的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下去一半了,而且還在十分迅速地往下收縮著,那原先深淹在潭水中的潭心碑,此刻,已如一隻嬉水的碩大黑水牛,露出了它黑黝黝的脊背來了,再一眨眼工夫,已經將它的整個身軀全部突現在水麵上了。
兩人立刻明白了,是那火藥庫的大爆炸,像地震一樣震動了與這珍珠潭相連的地下暗河,珍珠潭的水一下子就被地下暗河吸走了,而將潭心碑慷慨地呈現在他們的麵前了。
這是千載難逢的時刻!要快,要抓緊這稍縱即逝的時刻!雪舟將小藤箱舉在頭頂,撲通就跳下潭去,此刻的潭水已經隻及小腿了,嘩嘩幾大步就到了那石碑跟前,小羅漢見了,也毫不猶豫地跟著跳了下來。
雪舟三下兩下脫下自己的外衣,將石碑輕輕揩抹了一下,讓碑麵更幹淨些,然後從小藤箱裏取出幾張雪白的紙,將它覆貼在碑麵上,碑麵上潮滋滋的,宣紙一貼上去,正好粘合得平伏緊密,頓時,就可以看到那紙麵上隱現出碑麵上刻凹下去的一個個字印來。
快,幫我將葫蘆裏的墨汁倒在這衣服上!雪舟將剛才脫下的外衣翻了一個麵,紮成一個不鬆也不緊的軟軟的團,等小羅漢將墨汁倒在衣團上,待稍稍浸透之後,就用這成了一個墨汁球的衣團,向貼在石碑上的宣紙從上到下,從右到左依次均勻地輕輕地捶打著,一捶打之後,馬上可以看到,那沒有字的地方就有了墨色,而有字的地方則是毫不含糊地出現了一個個白色的字,黑白對比,醒目而清晰,這就是拓。
也虧得雪舟能想出這一因地製宜,因陋就簡的好辦法來,而且效果也一點不比那些專業拓碑師傅拓出來的差。
小羅漢在旁邊,不時幫著從葫蘆裏倒一些墨汁到衣團上,眼看已經拓了有一大半時,突然,隻聽到頭頂上噓的一聲尖嘯,緊接著就在不遠處,轟的一聲炸響,一團火光中,山石迸飛,一棵老粗的鬆樹也攔腰而斷。
不好,是官兵用洋炮朝這裏開炮了!小羅漢叫了起來,快,快點!
雪舟心裏雖說也有些慌張,但手底下卻不肯馬虎,仍然在一絲不苟、一寸一寸地依次捶打著。而此刻炮彈卻接二連三地飛過來,在珍珠潭的周圍此起彼落地炸開了。
小羅漢臉色也有些變了,催促著:快,下麵的就別再弄了,快走吧!
不,要走,你先走!雪舟執拗地、頭也不抬地隻顧幹他的,我無論如何也要拓一份完整的,才肯走!
真是個死心眼的書呆子!小羅漢無可奈何地說,罷,罷,舍命陪君子,要死就一塊死吧!
有一發炮彈竟然在潭邊的崖壁上炸響了,崩飛的石片在雪舟的額頭邊擦過,削出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流,甚至滴在正在拓的紙上,嚇得小羅漢趕緊解下自己的紮頭巾,給他包上。
終於,整個碑麵上的刻文全部拓好了,此刻,潭裏的水也已經在慢慢地往上漲了。
快,再拿些白宣紙來!雪舟一看水已經往上漫了,趕緊先將碑體下麵的宣紙揭起來,揭起一張後,就讓小羅漢夾在兩張幹淨的白宣紙中間,這樣既可以迅速吸幹上麵的水分,又不至於讓拓印的字跡弄糊了。
待到他們倆將最上麵的一張,也就是最後一張拓好的紙揭下來時,潭水已經快漲到腰際了,小羅漢不由分說,拖著雪舟就往潭邊走,費了好大勁爬了上去,在一塊像屋簷樣朝外突出的岩石下,剛趴下來,隻聽得耳畔咣的一聲悶響,霖得耳膜發脹,炮彈就在很近的眼前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