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錦茹聞聽這話,手上越發不敢使勁了,不知皮鞋底上的雞屎擦到何種程度才算幹凈,也不知滾落到皮鞋幫上的幾滴水是擦掉還是不擦,她就這樣拎著皮鞋出神發愣。直到村主任來取皮鞋,李錦茹才歉疚地把皮鞋還給他,嘴上不停地說著道歉的話。村主任橫眉立目道:「你現在說啥都晚了,昨天我特意跑到你家讓你把雞圈好,結果還是讓縣裏的領導踩了一腳屎,這回咱村衛生達標是沒指望了,損失了一大筆獎勵費呀。」
李錦茹聽罷,心裏越發慌張了,說:「我們兩口子昨晚上把雞窩釘得牢牢的,門上還多加了兩個釘子呢,這該死的雞,殺了吃肉算了。」
村主任忽然靈機一動說:「哎,李錦茹,你真說對了,今天你就把往路上屙屎的那隻雞殺了,燉一鍋肉,招待縣裏來的領導,這樣既讓他解了饞又讓他解了氣,就算在你家吃派飯了。上次鎮扶貧辦許主任在你家吃完派飯,到處說你家的雞香。」
李錦茹鬆了一口氣說:「不就是一隻雞嘛,隻要領導歡喜,能給咱村加分添彩,別說是殺一隻雞,就是把我家的雞全殺了,我都心甘情願。」
村主任聽了李錦茹的一番話,又滿心歡喜地將這話傳給了縣裏的領導,領導聞聽李錦茹家的雞香,便欣然接受了她殺雞的道歉方式。
隨後,村主任就帶著一行人到村裏察看衛生死角去了,臨行前叮囑李錦茹說吃晌午飯時回來。
李錦茹立刻吩咐老安逮雞,她今天要親自動手殺了這隻雞,她揮著刀子,捏著毛茸茸的雞頭,邊下刀子嘴上邊嘀咕:「小雞小雞你別怪,誰讓你屙屎讓人踩。
」
她嘴上要反復說上三遍,才能把刀子按下去,她隻要把刀子按下去了,雞的小命也就沒了。李錦茹把挨了刀的雞扔到菜園裏,看著雞帶著脖子上的血滿地掙紮打撲棱,心裏忽然一陣難過,她是為了一雙皮鞋要了雞的命呢,這雞本應該再活上幾個月,她今天竟用刀子把雞的壽命剝奪了。想想這世間的動物,都是鬥不過人的,人想殺雞雞就被殺了,要是雞也長得像人一樣高,爪子也像人的手一樣,當它想吃人肉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操著刀子要了人的命呢?
李錦茹的難過很快就被縣領導及鎮村幹部吃雞的喜悅沖淡了,他們在桌上議論著她燒菜的手法,議論著用料、食材,最後的著眼點還是歸在了農家散養的土雞上。吃蟲子吃菜吃糧食長大的土雞,怎麼能跟吃飼料的雞相提並論呢?如今吃飼料的雞屬大眾消費,而農家散養的土雞屬小眾消費。
這天晌午的飯菜因為土雞的美味,讓縣領導極有興致,似乎把踩雞屎的皮鞋忘了,桌上說的都是誇獎村莊的話,諸如化糞池沼氣的規範呀、垃圾入池呀。當然還有附加條件空氣,得天獨厚的老鷹山植被給了村莊清新的空氣。
李錦茹心裏喜悅著,心想,添彩也是雞,惹禍也是雞,以後真不能小看這幾隻雞呢。
縣領導白天的許諾,回到城裏的家中又變成了怨氣,原因還是他踩了雞屎的皮鞋,脫在門廳時,總有一股隱隱的臭味。偏偏趕上老婆是個對氣味過於敏感的女人,兩口子就因這外來的雞屎味而吵了起來,最終是老婆占了上風,將他踩了雞屎的皮鞋從陽臺上扔了下去,恰好砸了樓下人家寶馬車的玻璃,人家立刻跑到他家吵鬧索賠。
弄得兩口子一夜未睡好覺。
第二天,辦公室平衡文明鄉村時,領導就把票投給了別的村莊。消息傳到村裏,村主任疑惑不解,立刻給相關部門領導打電話詢問,電話裏回答說:「都是雞屎惹的禍。」
村主任於是命令全村人殺雞,不論公雞母雞一律格殺勿論。
李錦茹不情願地殺著自家的雞,邊殺邊跟老安嘀咕:「村裏如今連一隻狗也沒有了,說是年初縣裏有個女領導來村裏視察,一條黑狗撲了她一下,嚇得她把腳崴了,村裏從此再不允許養狗了。現在又不允許養雞了,不養雞不養狗,還叫鄉村麼?」
老安不耐煩地說:「你怎麼這麼多的話呀,快殺你的雞吧,我等著給雞拔毛呢。」
李錦茹將血淋淋的雞扔到菜園裏,看著它們撲棱著翅膀,說:「都殺了也好,免得我每次殺雞心裏都難過,長痛不如短痛。隻是,鎮扶貧辦許主任再來時,再想吃咱家的雞,那咱可是死活都沒辦法了?」
老安將血淋淋的雞扔進裝開水的桶裏,上下翻攪著說:「那就去菜市場買一隻雞,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咋的。」
李錦茹和老安殺了一晚上的雞,待給雞煺過毛,將白嫩的雞肉撒上鹽醃進缸裏,李錦茹嘆道:「兒子放假回來,再也吃不上鮮嫩的雞肉了。」
老安累得喘著粗氣說:「你就不能少說句話嗎?生怕嘴巴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