眇目人到得城中,立時腳步放緩,大搖大擺地在幾條大街上走了一轉,然後向.家叫做五福居的酒樓走了進去。
淩君毅也很快地跟了進去,目光-轉,看到眇目人獨坐在靠窗一張桌上,當下也就在相距不遠的桌上坐了下來。
這時天色已黑,華燈初上,上樓來的食客漸多,眇目人一隻獨目,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淩君毅自然知道,他方才在幾條大街打轉,和此刻上了酒樓,故意坐在最顯著的位於,主要目的在引人注意。因為他趕到了淮陽,已經到了地頭,不知把東西交給誰,那就隻有讓人家找他了。眇目人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淩君毅也要了一壺酒,慢慢吃喝。
眇目人不時注意每一個上樓的食客。淩君毅也在不時地注意每一個上樓來的食客。但直到酒客們酒醉飯飽,紛紛會帳下樓,始終沒有一個人跟眇目人打招呼。如今酒樓上的食客,已是疏疏落落,沒有幾個人,眇目人敢情等得不耐。
忽又起身下樓而去。
淩君毅跟著站起,會過酒帳,揚長出門,遠遠跟了下去。眇目人腳下忽然一緊,穿過兩條橫街,一直往南行去,走了兩裏來路,地帶已極冷僻。一會工夫,來到一座祠堂前,隻見他回頭望望身後,忽然雙足一點,縱身上牆,逾垣而入。
淩君毅跟到詞棠右側,微一提氣,悄然躍登圍牆,舉目望去,眇目人躍落天井,略為超越了一下,就舉步朝正廳走去。
淩君毅哪還怠慢,足尖在牆頭上輕輕一點,一個人化作一道輕影,疾如流星,搶在眇目人前麵,射人大廳,目光迅快一轉,飛身躲人高懸正梁間的一塊橫匾之後,這一下當真快得無以複加。這一座大廳,足有七間開闊,淩君毅從右側掠人,眇目人武功平平,自然連風聲也不會聽到一點他敢情酒喝多了,顯得有些氣喘,進入大廳,就在中間一張祭桌上四平八穩地躺了下來。
就在他躺下沒有多久,突聽飼外接連響起兩聲悶哼,黑夜之間,萬籟俱寂,聽來自然十分清楚,那兩聲悶哼,就在祠外不遠處傳來,似是有人中了暗算發出的聲息,眇目人悚然一驚,慌忙翻身坐起,但見一個瘦高人影就像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地在廳前走廊上出現,緩緩朝廳上走來……
眇目人驚慌失措,顫聲說道:“誰……”
淩君毅凝目瞧去,已認出這瘦商人影正是那左手裝著鐵手的青衣人!隻見他走進大廳,便自停步,口中冷冷地道:“我是給你送信來的,你就叫右砂子?”
眇目人聽說送信來的,慌忙迎上一步,陪笑道;“不,不,小的砂左不砂右!”瘦高人影哼了一聲,探懷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說道:“拿去。”
眇目人手接過。瘦高人出一語不發、轉身往外就走。
淩君毅心頭暗暗納罕,忖道:“青衣人送信緒這眇目人,這情形和前晚自己送信給藍衣人頗相近似,信中定是指示炒目人把東西送交何處?莫非還沒到地頭麼?”眇目人接過信封,神色恭敬地送走瘦高人影,向信封上仔細看了一陣,回身走到祭桌前麵。
“嚓”的一聲,打亮火摺子,燃起一支蠟燭,伸手從香爐旁取出半支線香,湊在燭火上點燃,插入香爐之中,然後把那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淩君毅躲在匾後,看他舉動甚是古怪,心中暗暗納的悶。忍不住凝足目自力,低頭朝供在桌上的信封看去。
他內功精純,相距雖遠,但凝聚了目力,信封上的字跡,仍能清晰看到,那是:
“燃起案上香燭,香盡始可開拆。
淩君毅不知這寫停的人弄的什麼玄虛,但愈是如此,愈覺他們一路護送的那個小紙包,有著無比神秘!線香燒得很快,整個大廳,都被淡淡的香煙繚繞,也很快漸漸散去,剩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看來那半支線香,倒是上好的印度奇楠香。
眇目人一看線香燒盡,立即取過信封,拆了開來。
淩君毅低頭看去,但見眇目人由信封內抽出一張字條,裏麵附有一顆白色藥丸,字條上麵一行潦草字跡,寫著,“速將此丸吞下,出南門,限五更前抵達龍王廟。”
眇目人手中拿著那顆白色藥丸,似是有些猶豫,突然間,他上身搖晃了一下,似乎支持不住,急忙把那顆藥丸送人口中,隨手拿起字條,在燭火上燒了。
就在此時,忽聽“叮”的一聲,一團人影,從神龕內一個筋鬥,翻滾出來,跌倒地上。
眇目人大吃一驚,刷地橫閃數尺,睜大獨自,朝那人看去。
道:“難怪上麵要我燃完線香,才能拆開,原來果然有人綴著我來。
上麵早有逾令,發現有人跟蹤,殺無赦,你這個小妞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隨話聲,霍地從身邊抽出一柄牛耳尖刀,緩步逼了過去。
突地有人大喝一聲:“站住!”微風-諷,眇目人麵前又多了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目注眇目人,冷喝道“你還不快滾?”光是那兩道眼神,就冷得如同兩柄利劍,眇目人和他目光一對,止不住心頭發毛,連聲應“是”,轉身撥腳就跑。
這中年人正是淩君毅,他沒理眇目人,走上一步,俯身有去!
綠衣少女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一張吹彈得破的嫩臉。
有如熟透了的蘋果,紅馥馥的,明豔動人。配著白玉如意般的直鼻梁,一張水紅菱似的小嘴。這小妞最多不過十七八歲,臉上稚氣未脫,嬌婉可喜!
淩君毅心中明白眇目人點燃的那支線香,可能就是迷香,不然,信內不會附有解藥,綠衣少女也不會聞到香煙,從神龕中翻出來了。既是迷香,自己也聞到了,怎會沒事呢?
他心念轉動,登時想起溫婉君迭給自己的絲囊,曾說可解迷香述藥,當下伸手入懷。
取出絲囊,打開上地活節,登時清香撲鼻原來玉瓶蓋上,有梅花形五個細孔,香氣就是從細孔中發出來的。仔細一瞧,瓶肚上刻著“清神丹”三字,下首另有一行小字:
“嶺南溫家慶製”。
淩君致很快旋開瓶蓋,才發現這小小玉瓶之內,竟有上下兩層,上層裝的是黃色粉末,香氣正好從瓶蓋細於中透出。取起裝粉末的一層,下麵裝半瓶隻有芝麻大小的黑色藥丸。
淩君毅暗暗“哦”了一聲,心中文時明白,這玉瓶共分兩層,上層裝的粉末,瓶蓋上還鑿了五個細孔.那是專解迷香的藥。所以要用絲囊盛口,就是要你掛在胸前,隻要聞到了從瓶蓋細孔中透出來的香氣,迷香自解,就不足為害。玉瓶下層裝的藥丸,是專解迷藥之用。那麼綠衣少女中了迷香,隻須把玉瓶湊上鼻子,讓她聞聞就好,不用給她喂服藥丸了。當下就把玉瓶蓋好,然後俯下身去,把玉瓶細孔湊在綠衣少女鼻端,讓她在呼吸之時,把藥氣吸入。
這樣約摸過了盞茶工夫,綠衣少女果然恢地睜開眼來。當她一眼瞧到自己躺臥地上,身邊蹲有一個陌生男子,心頭不由猛地.驚,急急翻身坐起,尖聲叫道:“你是什麼人?
你這是做……什麼……
她嚇得臉色煞白,但這一坐起,發現淩君毅手中拿一個玉瓶,不像有什麼惡意。
淩君毅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害怕,你方才中了迷香,昏迷過去,在下給你聞的是解藥。”
綠衣少文脹紅雙頰,睜若-雙亮晶晶的美自,朝淩君毅福了福道:“是大叔救了我,我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
這聲”“大叔”,聽得淩君毅一呆,突然想起自己改扮了中年人,這才啞然一笑,一手摸摸額下短須,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氣,在下路過此地,遇上眇目人正要殺害姑娘,豈能袖手不管?”綠衣少女臉上飛過驚詫之色,問道:“大叔說那眇目人要殺害我?
我和他無怨無仇,他為什麼要殺我呢?”
淩君毅道:那是因為他怕泄漏機密,殺害姑娘,隻是為了滅口。”綠衣少女眨動著脾於,好奇地道:“他有什麼機密呢?這人壞死了。”
淩君毅目注綠衣少女,隻覺她生得秀麗活潑,嬌憨動人,尤其吐語清脆,宛如百囀嬌鶯,不由看得怔怔出神。
綠衣少女發現淩君毅望著她沒有說話,不覺微顯羞澀,雙頰飛日,低下頭去,叫了聲:“大叔!”她這一叫,淩君毅霍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有些失態,登時耳根一熱,勉強笑了笑,問道:“姑娘怎會一個人躲在這裏呢?”
綠衣少女瞼上嬌紅末褪,說道:“我常聽舅說,客店不是好地方,女孩子家單身投店,會被人欺侮,所以我就找到這祠堂裏來……”淩君毅笑道:“後來看到眇目人越牆而入,你就躲到神龕裏去?”
綠衣少女口個嗯了一聲,忽然眼珠一轉,說渲:“是了,我想起來了,在眇目人前麵,明明有一條人影,搶先飛掠入廳,但一閃就不見了,我隻當眼花,原來就是大叔,你是跟蹤眇目人來的,對不對?”淩君毅暗讚道:“此女心思敏捷,剔透玲瓏!”當下隻是淡淡一笑道:
“在下也隻是一時好奇。”
綠衣少女聽說淩君毅果然是追蹤眇目人來的,被她猜中了,臉上頓時露出喜悅之色,急急向道:“是了,大叔方才說那眇目人為了怕泄漏機密,才要殺我,他有什麼機密?
大叔一時好奇,才跟蹤他到祠堂來的,不知是看到了什麼奇事?”小姑娘好奇之心更切!
淩君毅道:“他是替人選一件東西的,在下看他行動詭異,才跟了下來。”
綠衣少女哪肯放鬆?追問道:“他送的是什麼東西?”
淩君毅道:“在下要是知道,也不跟蹤他了。”
綠衣少女目光一抬,向道:“大叔知道他要把東西送到哪裏去麼?”
淩君毅道:“好像是送到南門外龍王廟……”
說到這裏,陡地想到自己不該告訴她,江湖險惡,萬一她在好奇之下,偷偷跟了去,被藍衣人主仆發現,豈是玩的?一念及此,就倏然住口,借話掩飾,向道:“在下還沒請教姑娘貴姓?”
綠衣少女道:“我姓方……”她心裏依然念念不忘眇目人送的東西,急著道:“南門外龍王廟,大叔,我們這時候追下去還來得及。”果然不出所料,這小組兒人小鬼大,動了好奇心了!淩君毅忙道:“在下方才隻因眇目人行動鬼祟,一時好奇,才進來瞧瞧。
江湖上各幫各派,都有他們自己的隱密,不容外人覷伺,何況從這裏去龍王廟,少說有六七十裏路程,在下也不想去了,姑娘又何必冒這個險呢?”
綠衣少女紅菱似的唇角一撇,哼道:“我才不伯他呢,大叔不去,我自己也會去的。
哼,他用迷香把我迷倒,我非找他算帳不可,不然還當我好欺侮的呢!”糟糕,她使起性子來了!淩君毅暗暗皺了皺眉,勸道:“他點燃迷香,隻是為了怕人偷覷秘密,並非存心對姑娘不利,姑娘何必和這種江湖歹人計較。姑娘一個人出門,自然有自己的事,還是在這裏休息一晚,辦自己的事去吧。”
綠衣少女道:“我是出來玩的,我沒有事,大叔不去,我要走啦!”說完,轉身欲走,忽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腳下一停,回過頭來,望望淩君毅,問道:“對不起,我忘了請教大叔姓名了?”淩君毅道:
“在下穎州淩君毅。”
綠衣少女道:“我記下了,淩大叔再見。”淩君毅看她說走就走,心中大感為難,自己不該告訴她眇目人去龍王廟的話,她一個女兒家,萬一出了差錯,豈不是自己害了她麼?想到這裏,連忙叫道:
“方姑娘請留步。”
綠衣少女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步,回頭問道:“淩大叔,你有什麼事嗎?”
淩君毅道:“姑娘一定要去,那就和在下一起去吧!”綠衣少女聽說淩君毅肯陪自己同去,不覺咭的笑道:“淩大叔,你真好!”
她這一笑,有如百合乍放,蘋果般的臉頰上,登時浮起兩個小小酒渦,笑得好甜!
淩君毅不敢朝她多看,掉過頭去,說道:“要去就快些走吧!”
綠衣少女點點頭,兩人走出天井,綠衣少女存心賣弄,雙肩一晃,搶在淩君毅前麵,飄然淩空飛起,超過高牆。這一式“紫燕掠波”著實使得輕靈!淩君毅跟著縱起,口中朗笑道:“方姑娘好俊綠衣少女不敢抬頭,指指牆角,說道:那邊有兩個人。”人有什麼可怕的?淩君毅暗暗笑道,“姑娘也隻有這點膽子!”一麵安慰一道:“姑娘別怕,讓在下去瞧瞧。”回頭一看,果見牆角暗處俯伏著兩、個人!
他眼光何等敏銳,一眼使看出其中一個,正是中午在龍曲麵館中見過的灰衣漢子,另一個不用說是他同伴了。
淩君毅突然想起方才青衣人出現之前,曾聽到兩聲悶哼,莫非,他們已經遇害?心念動處,人已掠了過去,俯身一瞧,但見兩人身子弓屈如蝦,頭臉色呈青綠,果然是中了暗算,毒發身死,那灰衣漢子氈帽跌落,頂門上赫然露出戒疤,原來竟是和尚!
淩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暗道:“少林和尚,莫非眇目人送的東西,和少林藥王殿主持樂山大師失蹤有關?”綠衣少女站得老遠,問道:“淩大叔,這兩人怎麼了?”
淩君毅緩緩直起腰來,說道:“已經死了。”綠衣少女機伶一顫。
道:“他們是眇目人殺死的麼?”
淩君毅微微搖頭,道:“不,凶手另有其人。”綠衣少女道:“是不是方才送信的那個人?”
淩君毅道:“可能是。”綠衣少女好奇地道:“那也是為了滅口?
我看這裏麵一定有著極大的秘密。”
淩君毅,怕她追問,忙道:“我們走吧。”
兩人繞到南門,翻出城牆,一路朝南奔行。六七十裏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也並不近,好在夜晚無人,一男一女便展開了輕功一縱身法。綠衣少女終究功力較遜,奔行了一陣,就雙頰通紅,嬌喘籲籲,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拚力奔馳。淩君毅瞧在眼裏,心中頗覺不忍,隻好把自己功力減到七成,這樣一來,綠衣少女才算勉強跟上。
但綠衣少女立即發覺,柳眉一揚,紅著臉道:“淩大叔,看來你一身功力,不在我舅舅之下呢!”
她舅舅是誰,淩君毅哪會知道?朝她微微一笑,問道:“令舅武功很高麼?”綠衣少女道:“我舅舅武功自然很高,我和我表姐都是跟舅舅學的,我表姐就比我強,我笨死了!”她天真末鑿,說得甚是稚氣。
淩君毅道:“在下倒覺得姑娘年紀不大,一身武功,能有如此造詣,已經很不容易了。”綠衣少女柳眉一揚,說道:“我表姐隻比我大了一歲,不但長得像滴凡仙子,武功也比我強得很多,我是她手下敗將,可是我敗得服服貼貼。淩大叔,你不知道她美得有多叫人心折,有時就想勝她,都不忍心勝她了。”
她娓娓的說來,聲音固然嬌脆動人,同時,也可看出她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少女。純潔得像晶瑩美玉,沒有一絲緞疵!她竭力捧著她表姐,把她表姐說成“滴凡仙子”,其實她自己也又嬌又美,美得醉人,美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