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衫少年恭身應"是”,兩條人影迅即朝鎮上掠去。
淩君毅暗道:“看來這兩人是找文姑娘來的,她為什麼要躲他們呢?”想到這裏,忍不住回頭瞧去,隻見文婉君雙頰之上,似乎有淚痕,心中更是覺得奇怪。文婉君似有所覺,趕忙鬆開纖手,盈盈站了起來,雙頰飛紅,羞澀地道:“我一時心中害怕,淩相公幸勿怪我失禮。
淩君毅直起身道:“姑娘不用介意。”話聲一頓,關切地道:“令叔很凶嗎?”文婉君微微搖頭,迫:“不,叔叔平日很疼我,隻是……
隻是我不想回去……”
小燕一臉焦急地道:“姐,二莊主和蕭相公找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文婉君輕叱道:“不用你多嘴,我知道,我不想回去,誰也休想逼我。”淩君毅忙道:“姑娘既然不願和令叔見麵,確是不宜在此久留。”
文婉君道:“再待一回沒關係,其實我不是躲避叔叔……”微頓美目一注,深情款款地問道:“我看淩相公年紀不大,大概也是初走江湖吧?”
淩君毅道:“不錯,在下還是第一次出門。”文婉君忽然展顏一笑,伸手從身邊解下一個淺綠絲線織成的絲囊,裏麵盛若一個小巧扁形羊脂白玉瓶,隨手遞將過來,粉臉輕暈,低聲道:“我和淩相公丐萍水相逢,無以為贈,這是寒家秘製的清神丹,專解各種迷香迷藥,方淩相公走江湖,帶在身邊,也許有用。“轉身低頭而行。她沒這絲主囊是她親手織的。
淩君毅一怔道:“姑娘厚賜,在下如何能收?”小燕緊跟著小姐身後,走出林去,一邊回頭道:“淩相公,我們走啦,過些時候,一定要到嶺南來看我家小姐呀。”
人影漸漸遠去,淩君毅站在林前,隻是怔怔發呆!他把玩著淺綠絲囊,鼻中依烯聞列一縷淡淡的幽香,耳邊也好像還依稀聽到小燕的聲音道:“這我家小姐手織的,淩相公看到絲囊,就如看到我家小姐一樣。”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冷冷說道:“朋友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淩君毅一身所學,造詣精深,有人近身,豈會一無所覺?
皆因他仍涉情場,此刻手把佳人所贈.睹物思人,難免悠然出神!
聞言不覺一驚,急忙抬目望去,隻見麵前站著一個黃杉少年,口噙冷笑,一雙冷峻眼光,直注視自己手中絲囊。
淩君毅一眼認出此人正是方才和文婉君叔叔,同時在林前現身的那個少年,連忙把絲囊往懷中一塞。
黃衫少年冷喝道:“慢著,我問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
淩君毅傲然道:“閣下可是和我說話嗎?”黃衫少年深沉一笑道:“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嗎?”
淩君毅道:“你我素味平生,閣下有何指教?”黃衫少年不耐道:
我是問你方才手中拿的何物?”
淩君毅淡淡一笑道:“這是在下的東西,何勞閣下動問?”
黃衫少年道:“我覺得很眼熟,你拿出來給我瞧瞧。”淩君毅道:
這個恕難從命。”
黃衫少年臉色連變,倏地跨上一步,沉聲:“你拿不拿出來?”
淩君毅眉鋒一揚,淡淡笑道:“閣下想動武?”
黃衫少年似在思索著什麼,淩君毅說的話,他竟似沒有聽見。
過了半晌,才道:“會是她的東西?”她?他指的自然是文婉君了!
淩君毅不期臉上一熱,道:“閣下在說什麼?””黃衫少年突然大聲道:“不錯,是婉妹身邊佩帶之物。”話聲.落,兩道殺機棱棱的目光,直逼淩君毅臉上,厲喝道:
“你那絲囊從哪裏來的?快說。”
淩君毅道:“你管我哪裏來的?黃衫少年似是十分激動,冷喝道:“嶺南溫家的東西,怎會在你手上?……”
嶺南溫家!莫非那文姑娘姓溫?淩君毅道:“我不認識嶺南溫家,這絲囊是別人送給我的。”…-黃衫少年臉色大變,急急問道:“那人是誰?”淩君毅道:朋友。”
黃衫少年道:“我問你是什麼人?”
淩君毅笑道:“我的朋友,告訴你,你也不知道。”黃衫少年急迫地問道:“你說,他姓什麼?”
淩君毅道:“文。”黃衫少年追問道:“是男是女?”
淩君毅笑道:“她是在下表妹。”黃衫少年道:“拿出來給我瞧瞧瞧,隻要不是溫家妹子之物,我自會還你。”
淩君毅微搖頭道:“閣下這是強人所難……”
黃衫少年目光一凝,冷冷道:“這麼說,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了?”淩君毅傲然笑道;“有時候,不吃敬酒,吃吃罰酒,倒也蠻有思”黃衫少年冷冷說道:“你既然要吃罰酒,我就成全你了。”
突然振腕一指,直取淩君毅前胸,喝道:“躺下。”出手一指,就取死穴,可見他心機何等毒辣。
淩君毅傲然笑道:“隻怕未必。”話出口,人已輕輕一側,向旁避了開去,就在他身形閃出之際,突覺一股拳風暗勁,襲在前胸之上。
淩君毅早已運氣護身;這一記拳風,雖然來得突然,但為護身真氣擋得一擋,幸未受傷,心頭卻是大感驚訝,道:“這股拳風,不知何時發出來的,竟有如此快速?”舉目瞧去,隻見黃衫少年右手握拳,停在胸前,並未擊出。這一瞧,心中更是駿然,暗暗叫了聲:“無形拳!”
黃衫少年眼看自己隨指暗發的一記“無形拳”明明擊中對方前胸,而對方竟似若無其事一般,站立不動,不禁臉色微變,忖道:“原來他練有護身真氣。”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兩人雖然各自心生震驚,但卻並未因此停手。
黃衫少年冷笑一聲,右拳化拿,疾拍淩君毅左肩,左腕一沉,食中指,閃電般朝“氣海穴”點到。淩君毅身形微側,右手一招“怒龍推雲”,反向黃衫少年右手迎擊過去。左手似格非格,五指一攏,使的是“倒扳龍角”,輕而易舉一把抓住黃衫少年食中二指。
這兩招迅如閃電,先是“拍”的一聲,淩君毅右掌和黃衫少年右掌擊實。
黃衫少年但覺淩君毅掌心含蘊著一股極強的震力,身不由己被震得往右退出半步,同時又覺左手食中二指一緊,被淩君毅往後扳起。至此,本來對麵的商人,黃衫少年左手被反到背後,身子也跟昔轉了過去,變成背向淩君毅。
淩君毅右膝一抬,朝他屈股上輕輕一頂,左手一鬆,黃衫少年一個人朝前直衝出去四五步之多。
淩君毅也不追擊,冷冷笑道:“抱歉,罰酒讓閣下自己喝了。”
黃衫少年倏地回過身來,一張俊臉,色如鐵青,鏘的一聲,抽出一柄耀目銀虹,厲聲迫:“你亮兵刃。”
淩君毅微曬道:“在下已經手下留情,閣下還不肯知難而退麼?黃杉少年怒喝道:
“今日有你無我,咱們在兵刃上分個生死強弱。”
淩君毅劍眉一攏,問道:“有此必要麼?”
黃衫少年臉上殺氣直透眉宇,冷冷道:“不用;唆,你再不亮兵刃,我一樣要取你性命。”淩君毅朗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閣下就不用虛情假意,隻管放手施為好了。”
黃衫少年沉哼一聲道:“好,你小心了。”喝聲出口,劍點了過去。
淩君毅看他出手一劍,嗡然有聲,抖起碗口大三朵劍花,口中不覺讚道:“好劍法。”微一吸氣,陡然向後退出三尺。
黃衫少年見他隻是後退了三步避開劍勢,依然末亮兵刃,更是氣怒。冷冷一笑,欺身直上,長劍揮動,接連攻出三劍他雖隻攻出三劍,卻已灑出漫天劍影,像浪潮洶湧,疾卷而來。
淩君毅長笑一聲,疾然雙手齊舉,競向一片劍影中抓去。”
一柄斬金削玉的寶劍,淩君毅竟然敢以一雙肉手去抓他的劍鋒。
這下連一向狂做自大的黃衫少年,也不禁大吃一驚!
要知他平日雖然目空四海,但究是武林世家弟子,見多識廣,心中迅快一動,忖道:
t`這小子如無獨特手法,決不敢輕櫻鋒。他在不明對方手法之前,哪肯讓淩君毅抓住長魚出身形疾退半步,手腕一振,從劍尖飛射出千百縷銀絲,參差不齊,朝淩君毅當頭罩落。
他這一招“萬柳飄絲”幾乎籠罩住對手,正麵所有穴道,若是練到最高境界,可以一劍刺中敵三+六處大穴,這乃是甫湘蕭家馳譽武林的七大絕招之一。
黃衫少年劍勢甫發,淩君毅大喝一聲,右手一豎,劈出一掌,左手閃電般向前抓出,奪取對方長劍。
這一掌一抓,幾乎是同時發出。一掌出手,掌風排空,發如迅雷,把黃衫少年千百縷銀絲,當真像風吹柳條,悉數斜揭而起,摒出門外,左手五指,也恰在此時,快要搭上劍柄!
黃衫少年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功力會這般深厚,心頭猛然一震,急急吸氣後躍,暴退數尺。他哪裏知道淩君毅使出來的這一掌一抓,乃是大有來曆,拿是“牟尼印”,脫胎於佛門奇學《易筋經》;抓是“赤手搏龍”乃是“十二擒龍手”中的招數,隻不過他是以左手使出,和少林招術相反。
就在黃衫少年往後躍退之際,林前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這人來得悄無聲息,沒待兩人再出手,急急喝道:“你們快快住手!”淩君毅轉臉瞧去,來人身穿古銅長衫,腰係絲絛,正是那個紅臉老者,文婉君的叔叔。
黃衫少年麵上飛過一絲喜色,慌忙躬身道:“老叔來了。”紅臉老者一雙炯炯目光,打量著淩君毅,問道:“這位老弟是誰?你們怎會打起來的?”
黃衫少年道:“小侄也不知道他是誰,隻看到他手中把玩的絲囊,是婉妹佩在身邊之物,就上前問他從哪裏來的?他竟然支吾以對.不肯拿出來。”
淩君毅道:“胡說,那是在下表妹所贈,與你何幹?”這話沒錯,天下女孩子,都會佩戴絲囊,表妹送給他的東西,豈能給外人觀紅臉老者一手摸著花白胡子、微微一笑,道:“你們兩人,都是年輕氣盛,這是誤會,說清楚了也就算了,又不是深仇大怨,何用以命相搏?”
黃衫少年道:“但他手中絲囊,明明是婉妹之物,小侄絕不會看錯!”淩君毅冷笑道:“閣下簡直欺人太甚,天下隻有你家有絲囊麼?”
紅臉老老嗬嗬笑遣,“你們爭執的也就在此,一句話,就是少年氣盛,誰也不肯讓步,自然越說越僵。來,來,不打不成相識,二位都是少年俊彥,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老朽替你們作個調人如何?”
說到這裏,回頭朝淩君毅含笑道:“老朽溫一峽。”接著向黃衫少年一指道:“這是南湘蕭家的老六,人稱金環六郎的蕭其清蕭老侄……”他在說話之時,暗晗朝依然臉色鐵育的黃衫少年使了個眼色,然後目注淩君毅,問道:“老弟呢?仙鄉何處?高姓大名?”
淩君毅道:“在下穎州淩君毅。”溫一峽道:“淩老弟身手非凡,不知和昔年名滿武林的第一奇僧反手如來如何稱呼?”敢情他已看出端倪來了。
淩君毅心頭暗暗感到駭然,忖道:“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見識也很淵博,一下就看出我的來曆來了。但你雖看出我師承,又怎知這是師傅有意叫我炫露的,師傅說,炫露師承,也正是掩蔽真正來曆的法門,而他真正的來曆,連他自己也一無所知。”
淩君毅遲疑了一下,才拾目道:“溫前輩說的正是家師。”
溫一峽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之色,嗬嗬笑道:“老弟果然是奇僧門下,幸會幸會。”
接著目光一轉,道:“這麼說來,令師還健在了,不知如今他人在何處?”淩君毅道:
“家師行蹤無定,在下也不清楚。”
溫一峽連連點頭道:“昔年令師行道江湖,也是雲裏神龍,見首不見尾,老朽隻是隨便問問。”淩君毅拱拱手道:“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不能耽延,請恕先走一步了。”
溫一峽含笑道:“淩老弟有事,隻管請便。”淩君毅向兩人一點首,舉步朝前行去。
溫一峽目送淩君毅去遠,臉上閃過一絲陰沉冷笑,轉對蕭其清道:“咱們踉他下去。”
蕭其清道:“老叔也懷疑這小子……”他心中對淩君毅把玩的那個絲囊,依然未能釋懷。
溫一矯微微點頭,口中“唔”了一聲,才道:“老夫覺得這小子在此地出現必有緣故。”話聲一落,未待蕭其清迫問,急急追了下去。
淩君毅一路疾行,奔走了一段路,腳下忽然一停,目光迅快四下一掠,身形閃動,隱人路夯一片樹林中。他一路追蹤吵目人,由於方才在龍曲麵館露了一手,生伯已引起藍衣人的注意,對他今後行動,多少有些妨礙。因此他出了鎮甸,就想找一處隱僻的地方,易容改裝,不想卻無意中邂逅了溫婉君主婢。
(小燕為了掩飾行藏,雖然諉稱姓文,但淩君毅現在已知她們是嶺南溫家的人了。)
淩君毅是反手如來的唯一傳人,反手如來昔年來曾在少林寺出家之前,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盜,精於易容之術,淩君毅對易容一道自然也師承有自。他閃身入林找了一處隱僻所在,立時動手化起裝來。
沒有多久,他已改扮成一個兩鬢花白,頦下留了一把山羊胡子的鄉下老頭,打好包裹,把長劍貼身臧好,正待出林,忽聽林外正有兩人邊說邊走,一路行來。
淩君毅不由腳下一停,隻聽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道:“這小子倒滑溜得很.明明從這條路來的,怎會一下不見了。”
接著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冷冷一笑道:“其實也不一定非跟蹤他不可,老夫隻是覺得……”隻是覺得什麼?聲音漸漸遠去,聽不真切。不用說,這一老一少,正是溫一峽和金環六郎蕭其清了。
淩君毅聽得一怔,暗道:“原來他們竟然綴著自己下來了,這倒真合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句話了!”繼而又微微一笑得意地道:
“我若會被你們綴上,那就不是反手如來的傳人了。”趕到太康已是上燈時。太康城地當南北要衝,但隻有兩條街,還算熱鬧,城中一共隻有三家客棧,規模都不大。淩君毅在大街上轉了一圈,很快就發現藍衣人主仆正在街上一家酒樓上吃喝,他沒進去驚動。接著化了些碎銀子,跟三家客店的夥計打了交道,果然又很快就找到了眇目人落腳之處。那是在橫街上一家又髒又小的客店裏。於是淩君毅也就在這家客店住了下來。而且在店夥安排之下,他就住在眇目人對麵的房間裏。一晚無話,第二天一早,眇目人還沒起床,淩君毅便已經走了,他出得城外,到了偏僻無人之處,又改換裝束,扮成一什中年商人。這回他從店鋪裏買了一柄油紙雨傘,把長劍藏在雨傘裏麵,套上布囊,隻露出一個傘柄,使人再也不會疑心他布囊裏是隨身兵刃,然後挑口包囊一路朝淮陽行來。
從太康到淮陽,不過六六十裏路程,淩君毅扮作了中年商人,自然不能走得大快,一方麵也是為了等候眇目人。中午時分,在老家集打尖,才看到眇目人急匆勿地打店前經過。
淩君毅跟著店,腳下加緊,一路綴了下去,太陽還末落山,就已超到了淮陽。淩君毅因眇目人已經到了地頭,自然不肯放鬆,人城之後,依然遠遠尾隨在眇目人身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