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悶起來,在這安平城內並沒有很要好的朋友,雖不時有人來拜訪他,但是話不投機者多,聞琴知音者幾乎一個都沒有。
看著外公皺成川字的眉頭,我也漸漸著急起來。因為我前世的媽媽是老年大學的老師,她的班上也有很多像外公這樣狀況的老人。
在位時呼風喚雨,工作量繁雜,應酬也多,退休之後一下子變成24小時無所事事的大閑人,這樣的落差讓他們陷入了一種怪圈,極度的不平衡感使他們的脾氣變得古怪,自己也總是不痛快。
介於此,我開始每天纏著外公給我講故事、教我寫字或是畫畫。一看到他閑了下來,我就拉他去香洲釣魚,要不就威逼利誘哄他和我下棋。春、夏、秋這三個季節倒是好說,我最怕的就是冬季。雖說江南氣候溫和濕潤,可這沒有暖氣的冬季還是很難過的。
江南的房屋全是木質結構的,房屋的四周都是雕刻精美的落地木窗。夏季裏天氣炎熱,將窗戶全都推開,便會有習習涼風沁人心脾。而到了冬季,隻需將窗戶關好,就可以將寒冷的拒絕於門外。我怕冷,屋裏常常擺著兩三個火盆,燒的都是趙老爺子特地吩咐從京城運來的無煙的銀炭。
屋外開始落雪了,物理知識告訴我們:下雪不冷化學冷,我把自己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好,穿上厚厚的棉鞋套上木屐這才出了芙蓉榭。趙老爺子來了,外公與他在見山樓的書房裏磨嘰了好久,兩個老人家多年未見,見了麵光顧著說話,連午飯都忘記了吃。
我吩咐了蓮媽媽先一步去東園傳膳,自己則和大丫鬟碧螺在飛揚的白雪下慢悠悠的朝東園走去。鍾山的半山腰上種滿了茶樹,茶樹的間隔裏又種著各種各樣的果樹。
果樹開花、結果,茶樹就盡情的吸收著這花朵與果實的芬芳,久而久之,采下的茶葉中便透著這種濃烈的果香。
當地人聞著這馥鬱的香氣,便給這種茶葉起來一個十分直接的名字“香煞人”。那年春天我和爺爺一身便裝到山中踏青,因為累極就在一個茶農的棚子前歇了歇腳。
當地的人即淳樸又熱情,非要請我們嚐嚐剛采下的新茶。熱水剛剛衝進茶碗裏,一陣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前世的父親是個中國畫的畫家,最好在收筆後喝上一壺好茶來犒勞自己,我自然就對茶葉比較熟悉。
茶香裏透著果香,更是因為在明前采摘的關係,這香味裏更透著一種生氣。我那個陶醉啊,幹脆閉上眼睛細細的品著。周圍的茶農們都覺得新鮮,一個三歲的小娃臉嬰兒肥都沒有去掉,難不成會品茶?
於是一個大爺就湊趣道:“小娃娃喝的這樣仔細,你知道這是什麼茶嗎?”基因裏的好勝分子讓我脫口而出,“是碧螺春啊!”聲音雖然稚氣但是卻很肯定。
周圍的茶農們頓時笑成了一片,“小娃娃,這是香煞人,哪裏是什麼碧螺春!”我頓時想了起來,原來這碧螺春一直叫香煞人,後來康熙下江南喝了此茶,因其“清湯碧綠,外形如螺,采製早春”便賜名為碧螺春。這還真是個大烏龍,陰差陽錯的我就搶了皇阿瑪的功勞!
對於以建設麵子工程為第一任務的我當然不會就此認輸,既然已經這樣了,當然是要自圓其說啦。
“我沒有說錯啊,這的確是叫碧螺春,你們不知道這個故事嗎?”於是我便繪聲繪色的將那個從前世爸爸那裏聽來的故事重新演繹一番。
很久以前,鍾山上住著一個叫碧螺的美麗姑娘,與以打漁為生的小夥子阿祥青梅竹馬。鍾山湖裏的龍王貪戀碧螺的美貌,要強娶碧螺為他的小妾,阿祥便提著魚叉與龍王進行了殊死搏鬥。
和所有故事一樣,正義最終戰勝了邪惡,龍王被阿祥殺死,但是阿祥自己也危在旦夕。碧螺將他抬回家裏悉心照料,卻總是不見好轉。為了救心愛的人,碧螺就隻身進入鍾山之上四處尋藥。
她發現了一株茶樹,早春依舊春寒料峭,但是這株茶樹卻已經發出了嫩芽。碧螺見狀便用逐一含住嫩芽,嫩芽在她的體溫的溫暖下很快長大,碧螺就將其摘下熬成茶水喂給阿祥和,阿祥喝了茶水竟然醒了過來。
姑娘十分欣喜,摘了更多的茶葉用布包好放在懷裏捂熱,使其慢慢暖幹,煮成茶水給阿祥喝。阿祥終於好了起來,碧螺卻因為將元氣全部凝結在茶葉上而香消玉損。阿祥悲痛欲絕,就把她埋在了那顆小茶樹旁,從此鍾山上的茶樹就越長越好。
“人們為了紀念這個美麗善良的姑娘,就把這個茶葉叫做碧螺春啦,所以說嘛——従來佳茗似佳人!”我心中得意洋洋,臉上卻還裝著純真可愛。
“好一個從來佳茗似佳人!”外公此時已是眉飛色舞,看來我給他長臉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