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開工了,確切地說,隻有一個車間,紡紗車間開了工。馬克斯照料紡紗車間全力以赴,整天整天不出來一步。因為每逢開工,機器總是常出毛病,他也就變成車工、機械師、工人和主任了;他無處不在,幾乎什麼都親自動手。準備出售的第一批紗已經打好包,通過了公司檢查,這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喜悅;他感到自己的努力苦幹得到了充分的報償。
博羅維耶茨基也是一樣全力以赴,如癡如狂地從事其他車間的收尾工作,因為他想在冬天來臨以前全部開工。
而莫雷茨,則管理工廠的全部商業事宜和一部分行政工作。
他也奮發努力地工作,因為他想,這是在為自己工作。他正在越來越牢固地掌握工廠的所有權,但是工廠依然需要金錢。卡羅爾沒有現金,所以莫雷茨便親自奔波,一方麵通過代理人,最主要是通過斯塔赫·維爾切克東扯西借弄錢作支出和付工資之用,另一方麵又偷偷摸摸地假手他人買進博羅維耶茨基的股票和期票。
他還注意到,格羅斯呂克說博羅維耶茨基工廠開工後波蘭人會抬起頭來的話,實在不無先見之明。
在羅茲已有風聞,說波蘭人正在製訂幾項建設工廠的計劃;更糟糕的是,輿論界還為此大吹大擂,有人對用戶證明猶太人的產品是便宜的劣質貨,因此在某些階層的用戶中就產生了某種抵製運動。
許多跟一等富豪家族、要求頗高的富有主顧們打交道的辦事員們,開始收集博羅維耶茨基廠的產品類型的情報。
可這都是毫無根據的擔心。莫雷茨有一次無意識地向卡羅爾透露了,卡羅爾高興得哈哈大笑了一陣,說:
“都是誇大,言過其實。你隻要想一想,咱們廠哪能跟別人競爭?人家布霍爾茨一年生產一億米,莎亞·門德爾鬆幾乎把一億米投放市場,我這一千幾百萬米算得了什麼?能夠擋住誰賺錢?而且,更不用說我想生產的不是本國的品種、而是外國品種了。如果幹得好,如果有了錢,可以迅速擴建工廠,到那時候也許能跟生產廉價劣質貨的廠家競爭一下子。我倒是常作這個夢,必須朝這個目標努力。”
莫雷茨一語未發,走了。
在楚克爾提出警告後,卡羅爾對他的注意嚴密多了,常常憂心忡忡地看到,莫雷茨抓錢抓得太厲害,在工廠投資投得太多,因而腰杆變得越來越硬,越來越多地提出自己的主張和辦廠意見來和博羅維耶茨基的主張對抗。
他常常表現得不可容忍,橫蠻無理,出言不遜,可是博羅維耶茨基不得不咬緊牙關、耐心聽從,因為覺得自己依賴他,腰杆不硬。
“金錢,金錢!”在這種情況下,他心裏憤憤不平,看著自己的區區小廠,再跟和它並立的米勒的龐大工廠相比,一種強烈的、令人煩惱的嫉妒感立即攫住了他;他對自己也很生氣。
他已經不記得,米勒的那些大房子是花了三十年蓋起來的,是一座座蓋起來的,裏麵轟轟隆隆的高大廠牆不知費了多少歲月的時間;他都忘了,他隻想著開這樣的大廠,一蹴而就。
同時,他算了一筆帳,即使他生意興隆,那他的純利也還不如他在布霍爾茨那兒領取的年金多。
因此,他為自己感到羞恥。
他的理想是迅速而鞏固地成長起來,有幾百萬資金周轉,讓幾百架機器、幾千名工人把他團團圍住,工廠急速運轉,幾百萬幾百萬地贏利,耳聞目睹大工業的轟鳴和威力。他在布霍爾茨那裏已經習慣於此;而在這裏,他自己隻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廠,所有的車間不過三百人!
他不能飛黃騰達——他隻能慢慢爬行!
他的渺小使他感到受屈,他的雄才大略在小生產、為幾個戈比而討價還價、令人厭煩的一分錢一分錢地節約的氣氛中得不到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