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的微光洋洋灑灑地鋪滿大地,驅散籠罩了一夜的黑暗,岵山蒙著淡淡的光芒,仿佛披上了一層長袍,宛如一個智者俯視世間萬物。
當蘇牧趕回營地的時候,滿地的狼狽景象已經不複存在,昨夜廝殺的戰場沒留下一點痕跡,隻有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血腥的味道能證明那場夜色下的埋伏確實發生過。
“給你。”蘇牧帶著渾身的血跡走進營地,從懷裏掏出一個木質的小牌,丟給迎麵走來的刑烈。
刑烈接過牌子,看了一眼,就隨手塞進腰間,看到蘇牧略顯憔悴的麵龐,問道:“現在怎麼辦?對方已經被我們清理完了,是先休整,還是先趕到浣城?”
蘇牧沉吟,他低頭看見自己滿身的血跡,剛才幾場戰鬥,尤其是那用箭射出的井字符,都對他的精神消耗極大,腦海中傳來微微的疼痛,蘇牧此時已經不想再考慮什麼,隻想找個地方躺下好好睡一覺。
“審審那個俘虜,我睡覺。”蘇牧疲憊地說道,他的眼皮已經很沉重了,多說一個字都是對他的極大折磨。
“那邊有個營帳,你可以去那休息。”刑烈指了個方向,但他很奇怪的又補充了一句,“別打擾到人家。”
蘇牧現在滿腦子都是休息,沒注意到刑烈的後半句話,直接轉身自顧自地走向刑烈給它指的那個帳篷,刑烈看到他拖著疲倦的身子離開,默默地自言自語道:“但願別被趕出來。”
……
“小姐......你看。”小侍女正給少女梳理長發,卻發現帳篷裏突然走進來一個人。
這不是那個很厲害的少年嗎,怎麼到小姐帳裏來了?小侍女疑惑的目光在蘇牧全身上下打量著。
蘇牧沒有看到端坐在銅鏡前梳妝的樊木荷,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帳裏那張大床,走近它,然後閉上眼,義無反顧的撲了上去。
“這床真軟。”蘇牧心裏這麼想,困意很快襲來,加上腦海中傳來的深深疲倦,沒能讓他繼續感受柔軟的大床,直接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他......”小侍女用手指著蘇牧,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少女透過銅鏡看到躺在她床上香甜睡著的少年,鳳眼裏閃過一絲羞意,但很快被她掩去,又變成了那個端莊大方的大小姐。她淡笑著看著小侍女,說道:“就讓他睡吧。”
……
沉睡中的蘇牧並不知道這一切,他感覺自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眼前閃光一道黑光,他的身子又猛地一墜,落到了地上,回過神時,眼前竟是方才廝殺過的戰場。
天色暗紅,灰蒙蒙的烏雲遮住了半片天際,蘇牧靜靜地站在營地中央。
天空中忽然飄起小雨,細密的雨點砸在蘇牧身上,蘇牧伸手去接,卻發現下的並不是雨,而是血,血雨。
血漸漸在地上彙聚成一條條細流,彙聚,再分開,形成無數條分支,像是在大地上劃出了千萬個口子,鮮血正汩汩地流著。
大地在流血。
蘇牧的目光從遙遠的天際一寸一寸地收回,內心深處無端湧出一股強烈的召喚感。
他的麵前是一把刀,通體紅色,宛若鮮血鑄成。
“呼!”蘇牧猛然間驚醒,卻發現自己像是剛被人從湖中撈出來一下,全身濕透,黃豆大的汗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滑落,心有餘悸的感覺還縈繞在心頭。
“又是那把刀......”
蘇牧皺眉,從他擁有記憶起,這把刀便如跗骨之蛆始終緊緊纏繞著他,那個邋遢的男人說這是他的命,也是一把刀的命,卻不肯解釋其中的寓意。蘇牧便從孩童時代起,無數次的在夢中見到這把刀。它就像是一個詛咒,從他出生,一直跟隨到現在。
這些事情蘇牧早就習以為常,他很快地起身下床,走了幾步,才發現自己休息的這個營帳似乎和尋常的有些不同。
床上鋪好的被褥是淡淡的粉色,空蕩蕩的帳篷內沒有兵器,卻架起了一個簡陋的小桌,桌上有幾個精致的木刻小盒,桌邊是一架琴。整個車隊中除了那位他還沒有見過麵的樊姑娘,恐怕沒有誰的帳內會是這番景象。
“這個混蛋。”蘇牧在心裏憤憤地罵著刑烈。
濕濕的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覺很難受,蘇牧決定先找地方洗個澡再去找刑烈算賬,他隨手拿起早有下人準備好的換洗衣物,走出營帳。
垂暮的陽光灑向他,蘇牧看了看天色,發現已經又快到了夜晚,一輪夕陽掛在天上,散發出犀利的陽光割傷了大地,也劃傷了岵山高大的身軀。蘇牧聽見太陽發出憤怒的咆哮,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倒下,最終不甘地匍匐於岵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