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1 / 3)

薇羅尼卡在醫院裏呆了兩個小時,醫生查明她的身上沒有受傷,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躺在床上,因為允許她當天不上課。

她閉上眼睛,拒絕進食,甚至連最喜歡的無糖菠蘿罐頭也不吃。

旁邊的床上坐著叫柯的那個姑娘,她正在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說《白癡》。

柯給局長留下了雙重印象。一方麵,她膽小羞怯——甚至起立向他和阿爾托寧太太鞠躬時也不敢抬起頭正眼看人。然而,過了幾分鍾之後,他截住了她的目光,目光中流露出勇敢,甚至有幾分放肆,這又讓他吃驚。

柯和薇羅尼卡的床位相鄰,柯金發碧眼,她篷鬆淺黃的頭發從來未經理發師燙染過。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薇羅尼卡則是一頭篷鬆的黑發,眼睛的顏色看不見。但是兩個姑娘的身量體型驚人地相似。

“對不起,”米洛達爾說道,“請原諒我們不請自來,但是是責任感把我們帶到這裏。”

“啊,當然。請坐,”柯說著把陀斯妥耶夫斯基放到一邊,“阿爾托寧太太,您也請坐。我們等候您來。”

米洛達爾個子不高,因此許多人覺得他像一種不大的猛禽,比如說鷹。他的鼻子大而結實,有點彎鉤,形同鳥喙,更加深了這種印象。他的頭不大,頭發卷曲粗硬,黑中斑白,頂在頭上如同一個草垛。女人們都喜歡米洛達爾,而許多女人喜歡他,最渴望把手指插進他粗硬濃密的頭發裏。局長黝黑的臉上,一對淺褐幾近黃色的貓眼興許也是鳥眼,熠熠閃光,似乎能穿透對方。

柯不由得提高了警覺。

然而這時局長笑了起來。他的那張生硬甚至是嚴厲的麵孔令人驚奇地變了樣子。一道窄而細的光線從眼角折過薄唇兩角,甚至鼻尖也向上伸展了一些——更可愛更和善了。變成了一個柯從沒見過的人。

“薇羅尼卡!”局長走到她的床邊大聲喊道,一我來幫助你。你躺著,躺著,別起來,你的神經受了刺激,幫助你是我的職責。”

薇羅尼卡睜開了藍色的眼睛——她的眼睛跟柯的眼睛一樣。隻不過柯的眼睛更亮,更快樂。

“您怎麼幫助我,先生,您的名字是他們忘記告訴我了吧?”

“哦,這是我的疏忽!”阿爾托寧太太大聲然而不失和氣地說道,“我沒有向你們介紹米洛達爾局長,是銀河係警察局的領導人之一,他來調查你遭受襲擊的案子。親愛的薇羅尼卡。”

“有這麼高級的長官關心我,真叫人高興,”薇羅尼卡回答說,“但是我沒有辦法幫助您。我當時是夢遊病發作。待我清醒過來時,阿爾托寧太太在我的身邊。她會把一切都告訴您的。”

“她全都對我說過了,”局長承認,“不過你能猜得到,我不滿足於隻聽她講的經過。所以還得聽你說說。我保證嚴守秘密,就是你吐露的秘密。”

“我出去嗎?”柯問。

“恰恰相反,我需要你,你好比一張試紙。我要一麵聽薇羅尼卡說話,一麵看著你。也許,從你的麵部表情可以判斷,薇羅尼卡什麼時候說的是真話,什麼時候說的是謊話。”

“那我真地還是離開的好!”柯放下書,霍地站起來。

“哎呀,”米洛達爾尋思道,“她這樣一站大概有一米八○,而且她還沒有停止長高。真見鬼!她什麼時候才會停止長個?所有的姑娘都比我的個子高!”

“你害怕薇羅尼卡會對我說假話嗎?”米洛達爾問道,毫不掩飾諷刺的笑容。

“不,您幹嘛這麼想!”柯不好意思了。

“留下吧,柯,他們想嚇唬我們。”薇羅尼卡請求道。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阿爾托寧太太發火了。

“這一切真叫我厭煩透了!”薇羅尼卡不理會院長的高聲大嗓,“老是沒完沒了的審問、懷疑、折磨!你還沒有來得及愛上呢,可周圍早已布置了各種辦法來對付你。”

在這一刻她顯得驚人的漂亮,藍色的眼睛像兩顆藍寶石一樣,射出憤怒的光芒,咄咄逼人,睫毛變成了一排黑箭,直指欺負她的人,烏黑的卷發散技在肩上,兩頓通紅,鼻梁發白。

米洛達爾耐心地等著回答,而為了回答,薇羅尼卡應該平靜下來。當姑娘平靜下來之後,她說道:“要是身後沒有人監視我的話,那就一切都好了。”

“我對此表示懷疑。”柯突然插話說,“你親口說過的,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約翰變得有點神經質,有進攻性。”

“我就不敢走進看守屋,”院長說,“如果不是薇羅尼卡從裏麵求援的話。”

“我求援根本不是希望有什麼人來幫助我。難道您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至今連這個也不知道嗎?”

“我知道我應該相信人們,”阿爾托寧太太帶著她特有的自尊心回答說,“如果我聽到有人喊‘幫幫忙’我馬上就會出手相助。”

“可如果事實上他落水下沉了呢?”薇羅尼卡問道,她的眼裏淚光盈盈,高聳的胸脯起伏不定。“誰來承擔責任?”

院長無言以對。她隻是眨著白色的睫毛,攤開雙手。但是,米洛達爾幫了她的忙。

“我以為,”他說著走到房間中央,以便更好地看清楚約翰·格利勃科夫的肖像,“他的死應該由珠穆朗瑪峰負責,跟拉多加湖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麼?”薇羅尼卡驚訝地問道。

“因為,我認為,你的約翰當時肯定被掩埋了,或許你會證實,他是鬼魂?”

“我不知道……”

“你的故事隻適合講給浪漫的小姑娘和輕信的女教師們聽。你也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謊話。”局長說道,“你沒有接受審問的準備。那我現在請其他的人都出去,由我來單獨審問你,就像我們在警察局審問特別危險的外星罪犯那樣。”

“啊,別這樣!”薇羅尼卡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