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1 / 3)

清晨,米洛達爾洗完淋浴,做了10分鍾的體操,然後去吃早飯。他穿著一件中國印花絲綢長袍,這是老朋友、針灸大師博羅科夫先生送給他的禮物。

圓桌上放著一杯冰鎮橙汁,高腳杯外麵蒙著水汽,兩個煎雞蛋加熏豬肉、白麵包,咖啡壺……桌子另一端的熒光屏播放著早間新聞。新聞很平淡,波斯尼亞戰爭、星雲中的獵犬星座、卡拉巴赫衝突和不久前發生的阿根廷本土和阿根廷外島劃分阿根廷艦隊的新一輪談判等等,突然:“現在我們向安全處工作人員通報,今天夜間在專為宇宙棄兒特設的教養院——兒童島上發生了逃跑事件。”——米洛達爾僵住了,連夾肉麵包都送不到嘴邊。

“島上的體育教師、前衝浪世界亞軍阿爾焦姆·傑爾一阿科皮揚同他的戀人、高年級女生薇羅尼卡同時失蹤。特殊之處在於,兒童島收容的棄兒們,身世均未查明,在某些情況下懷疑他們的類人本質。大家都知道,這段師生戀萌發於幾個星期之前,直到昨天米洛達爾局長專門上島調查之後才被揭穿。”

“這群傻瓜。”米洛達爾對著電視說,“那是我的全息圖像!”

“顯然,這對戀人逃亡與局長的造訪和措施有關,他們對此擔心是合乎常理,因為局長馳名銀河係,這次逃亡的危險度還不清楚。有關方麵請專勤工作人員保持平靜和警惕。”

米洛達爾頓時食欲全無。

他從餐桌邊彈起來,衝向微機。

兒童島值班員滿臉愧疚懊悔。他連洗衣房工作外套都沒有換,假發套歪到一邊,雙手發抖。大概他的想象力很豐富,他也在想象著,米洛達爾局長找到他要怎麼處置。“這是怎麼回事?”米洛達爾問道,他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滿腔怒氣發作。

“那位姑娘處於連續監視之下,”值班洗衣工說道,“有一名工作人員隨時守候在門外,而且床下還接了傳感器。此外,還有夜視鏡頭對著姑娘。”

“體育教師在什麼地方?”

“他在自己的房間裏。對他的監視也和姑娘一視同仁……”

這一回值班員的聲音不太肯定。於是米洛達爾明白了,對體育教師的監控不像對薇羅尼卡那麼嚴格。

“往下說,往下說……每一分鍾都很寶貴。”

“3點43分,薇羅尼卡起床上廁所。”

“她平時夜間憋不住小便嗎?”

“我怎麼知道呢,局長?”

“問題正是出在這裏——你不知道這些最起碼的瑣事,而這些瑣事決定能否發現嫌疑人的舉動是正常,自然還是牽著你的鼻子走!繼續講!”

“她進了廁所……”

“然後再沒有出來?”

“我們拉響警報叫起了所有的人。”

“體育教師在同一時間也消失了?”

“正是這樣!”洗衣工說著,眼淚‘啪噠啪噠”直往下掉。

“這個情報你們向上級機關隱瞞了多長時間?”

“我們沒有隱瞞……”

“發現他們失蹤之後過了多長時間你們才報告?”

“過了半小時。我們找遍了全島,搜遍了城堡,以為他們躲進了地下室……我們審問了跟她同屋居住的兩位姑娘……”

“沒有結果嗎?”

“沒有結果。”

“我剛剛飛走,”米洛達爾說,“你們就玩忽職守。”

6分鍾後,米洛達爾沒吃早飯就進了自己的地下掩蔽所,而他的全息圖像則登上了公務直升機,趕快飛往拉多加湖。

往北的航行需要一個多小時。

在這段時間內,剛剛蘇醒過來的島上,所有的人無一例外全都知道了一對戀人出逃的消息。必須說明,除了局長的部下之外,所有人的同情心都向著當代的羅密歐和朱麗葉。

孤兒院成立這些年來,它的居民始終感覺自己受到了故鄉行星的侮辱——要知道不向地球又能向哪顆星球去請求保護和支持呢?但是把你囚禁在一處冰冷,長滿紅黴穀子、牛肝菌、蚊子的石頭城堡裏,開始在你身上進行檢查,尋找某種連他們自己都想象不出來的極為可怕的東西。啊,這是對你們這些法力無邊的試驗者的報複,真痛快!

當米洛達爾局長間人寢室,劈頭蓋腦地責備埋怨柯時,她就是這樣對他說的。

“為什麼我應該同情您呢?您以為,我很希望幫助您保住您的領導地位嗎?”姑娘激烈地問道,“讓他們把您趕走!也許,會有一個正常的人來接替您,他心腸火熱,而不是一截塞進懷裏的冰凍小香腸。”

“你忘了,”局長冷靜地回答說,“我的懷裏現在什麼也沒有,因為我隻是全息圖像,而我的真身現在正坐在地下掩蔽所裏,指揮整個行動。”

“嗬,這多麼像您!”柯大聲說著猛地一揚頭,把淡褐色的頭發甩到腦後。她纖細尖利的手指抓住自己的胳膊,像擁抱自己的身體。露在晨袍外麵的雙肩如此瘦削,似乎能頂得襯片劃破布料。米洛達爾甚至有些可憐這位姑娘。然而他立即拋棄了這種多餘的情感。

“是這樣,”局長說著,看了看薇羅尼卡的床鋪,薇羅尼卡的床鋪一貫收拾成讓偵查員一看就以為她是在蒙頭大睡的樣子,一我們不善於工作。我們不善於……”

他轉過身朝著柯,輕聲地同誌似地向她問道:

“來吧,別兜圈子了,你說說,他們是怎麼溜走的?跑到哪裏去了?”

“難道還沒有抓到他們麼?”柯吃驚地問道。

“他們還沒有被抓到,柯。因此,你現在老老實實地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

“這是威脅嗎?”

“我向你發誓——絕不會有這種事,我本人但願一對有情人順利逃脫,藏到火星上去。但是你說,你相信這些話嗎?你相信窩棚愛情嗎?”

“讓他們試試吧,”柯拉回答說,“每一個人都有權嚐試自己的幸福。”

“那好吧……好吧,柯拉,吼叫和威脅我都省著,留給那些按照分工職責應該保護好薇羅尼卡的白癡們。你把你認為有必要說的事情告訴我。”

“不管我說什麼,”柯拉回答道,“你都會反過來理解,這對薇羅尼卡不好。”

“我的姑娘啊,你不要自顧自地想象會發生什麼事情。要知道薇羅尼卡和阿爾焦姆逃跑是一個特別重要的事件。按照我們警察的說法是,三類乙等事件,與地震屬同一水平。此外,逃跑事件等於往安全處的臉上吐唾沫,況且是在預先知道他們準備逃跑的情況下。”

柯不看米洛達爾,她越來越用力地緊捏自己的手指頭,似乎想減輕疼痛。

“你不能無心之中傷害自己的朋友。”

“不僅如此。”柯說道。

“還有什麼,如果不保密的話?”

“不,我不會譏笑。我很少譏笑別人。”

“我沒有誰可以承認,除了你……”

“您就承認吧。”

柯抬起頭,藍眼睛睜得老大。

“先生,”她說,“我非常愛阿爾焦姆。我是那樣愛他,我隨時準備為了他而跳下懸崖。”

“你怎麼又把自己的感情隱藏起來了呢?”

“他愛的是薇羅尼卡,”柯斬釘截鐵地說,“甚至即使他現在改變自己的態度,我也不再理睬他。”

局長說道:“你到底得告訴我,昨天晚上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什麼,她什麼也沒有對我說。”

“莫非你睡得太沉,不知道逃跑的事?也沒有助他們一臂之力?”

“她幹嗎要我幫忙啊?”

“他是怎麼把她接出去的,既然我的人信誓旦旦地說,跟蹤她到了廁所門口?”

“這麼說,應該檢查廁所的窗戶。”

“我去那裏看過了,廁所在三層樓上。”

“甚至一千年之前就有繩梯了。”

米洛達爾二話沒說走進了女廁所,在窗台上,他發現了繩子磨擦的痕跡。米洛達爾不得不承認,這條路被孤兒院的學生們使用過不止一次。

米洛達爾站在女廁所裏往外看,思索著,這對戀人能逃到哪裏去呢?去阿爾焦姆家?未必。在埃裏溫已經布置了查詢,那裏會有安全勤務負責。但是已經了解清楚了,阿爾焦姆在那裏的納戈爾內——卡納巴赫有親戚和朋友,可以把小兩口藏起來,讓全銀河係的偵查力量一齊出動也找不到。就算你找得到,你也不願意卷到這件事情中來。

但是,應該做點什麼……

米洛達爾沉重地走到走廊上。幾個不同年齡的小姑娘正在被剛才這個老男人占據著的廁所門口擠得焦急難受,小姑娘們紛紛往裏擠時差一點沒撞倒他。一陣啼哩嘩啦,響起了歡快舒暢的水聲。

不料,手表通信機講話了:

“符合薇羅尼卡外形特征的姑娘,按照26號搬運工的舉報,在摩爾曼斯克鐵路維裏耶小站被發現。”

“查!”米洛達爾叫道,“立即查明,她是否孤身一個人。我告訴你同行人的外貌特征……不,不用,我派工作人員坐直升機去。”

有什麼事情製止了米洛達爾立即親自到那個小站去。在這裏的兒童島有什麼未收尾未完成的事情,不做完不能離開……

柯站在走廊不遠處。

“你也要上廁所嗎?”米洛達爾指著廁所門問道。

“不,謝謝。”

“在維裏耶車站發現了薇羅尼卡。”

“您要飛到那邊去嗎?”

“柯,我們一道到他的隱蔽點去吧,”米洛達爾提議道,他不是耍手腕,如同向一個同事提議那樣,“萬一他在那裏呢。或許給我和你留有信件……”

“我得給自己加件衣服,”姑娘答道,“看外邊在下雨。”

米洛達爾在城堡門口等著。柯身上披了一件長鬥篷。院長拿著一把大雨傘跑了出來送給米洛達爾。雖然他是全息圖像,並不需要雨傘。

院長沒敢跟在米洛達爾身後。她覺得很愧疚,現在局長的樣子依然盛怒不已,最好不要靠近他。

柯不怕他,這使局長心裏感到高興。她與其他的姑娘們不同。在她的身上有一種奇怪的近乎職業的自信,這種自信是與生俱來的,是家族遺傳,終生不失。米洛達爾不想失去這位姑娘。她是他最近幾天的收獲,比他的全部羅曼史要有意思得多。

“我們要到他的藏身之處去麼?”柯問道。

“你知道是在什麼地方嗎?”

他們開始順著小路往下走。米洛達爾回頭看了一下,看見城堡門口有兩個穿著同樣的白大褂的身影——那是洗衣工。

“我到那裏去過好幾次了,”柯說道,“我這個人特別好奇,尤其是考慮到我愛上了阿爾焦姆。”

她把這些話講得非常簡單,似乎她已經二十好幾了,她已經學會了處理自己對某些幽默的迷戀。可是她隻有17歲。

“是他藏船的那個地方嗎?”

“對,他跳窗戶跑出城堡,下到湖邊,劃船到碼頭,在看守屋內等候她,然後他們就在湖上劃船。”

“你說什麼!”

“這其中沒有任何不道德的成分!”柯激動地叫道,“他們甚至還在一起洗澡遊泳,如果水不太涼的話,他們還帶我來過兩次呢。”

“真的是劃船和下水嗎?”米洛達爾在這句話裏表現出了一點都不相信的意思,然而柯並不奇怪。

“您以為我們已經完全成年,隻想著上床!”她氣憤地答道,“事實上並非如此。我們有許多其他的愛好和活動,這比用自己的身體去蹭一個滿身汗毛的男人有意思得多!”

“但是你親口說愛上了體育教師!”

“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而他,謝天謝地,連我的手都沒有碰過。”

“他碰過薇羅尼卡嗎?”米洛達爾問道。

“隻是在最近的幾次約會時,他開始提出來說,他嫌遊泳散步還不過癮,他的愛情要求行動……”

“而薇羅尼卡呢?”

“薇羅尼卡猶豫不決,她想再劃劃船。雖然她對我說過她喜歡接吻。但是總的看來,老實說,局長,我同薇羅尼卡經常爭論,到底愛情中什麼最重要,不過一直沒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