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養心殿門窗緊閉,光線幽暗。比光線更幽暗的是氣氛,更緊閉的是人心。
正中椅上大馬金刀坐著當今紅得發紫炙手可熱的大太監魏忠賢,光說他以一介太監之身居養心殿的,就憑這一點,太監史上絕對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地上跪著一個人,伏在地上看不清臉。
魏忠賢不疾不徐搓著手中玉核桃,良久方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人緩緩抬起來來,一張清俊的臉,臉色黯淡憔悴,正是消失了很久的霍塵意。
“廠公放心,我所說都是親眼所見。”
魏忠賢定定看了他一會,這個霍維華庶生兒子,已經帶給他很多的驚喜。
他一生淨和人打交道,一眼就看出來跪這的小子不止肯野心,也識上下,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並不象圍繞在自已身邊的那些人,表麵上對自已畢恭畢敬,一轉身就是一口唾沫。
“葉向高真的在明水現身?哎,那小孩叫什麼來的?”
霍塵意:“叫朱平安。”
“姓朱啊?”魏忠賢皺起了眉頭,“居然還是國姓……”
“可知道他是什麼來曆麼?”
“一個鄙民的遠房親戚,逃難投親來的,沒讀過什麼書。”話到這裏的時候,他忽然一驚——朱平安真的是沒有讀過書的人麼?沒讀過書的人會懂得那麼多?能不廢吹灰之力識破客氏與母親的連環殺人計?能夠認出自已才是真正的凶手?
霍塵意的表情顯然勾起了魏忠賢的興趣,他忽然很想見一見這個少年。
“還知道些什麼?”
“葉閣老要過他身上一塊玉,看了半天。”
“什麼玉?”魏忠賢忽然站了起來,一掌拍在案上,茶杯嗡嗡直響:“詳細說,什麼玉?”
聽完霍塵意的話,魏忠賢半晌沒吱聲。
無數道光線透過窗欞在這位當朝第一大太監身上,交織出一片說不出來的朦朧神秘。
對方的態度讓霍塵意驚駭難安,他努力的回憶那天每一個細節,葉向高看到那塊玉後的乍然一驚和眼前這位如同一轍,難道——那玉中有什麼玄機?
“那個朱平安,現在什麼地方?”
“回廠公,就在濟南明水縣。”
魏忠賢緩緩的睜了開眼,雖隻淡淡一掃,霍塵意有種被虎狼盯上的毛骨悚然感,駭然低下了頭,以示誠服。
對於他的順從,魏忠賢很滿意:“這件事到此為止,你很不錯,比你那個不成器的爹強多了。我累了,你退了吧。”
霍塵意沒吱聲,依舊跪得四平八穩。
魏忠賢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怎麼著,還有什麼想法不成?”
霍塵意一個頭磕在地上:“喪家之犬,懇請廠公收留。”
魏忠賢放聲大笑,說不出的歡快暢意。
當霍塵意跟著腳步無聲無息的內侍從充滿了壓抑與陰暗的宮殿中走開,一邊聽著內侍一臉豔羨的恭喜聲,霍塵意臉上帶著笑,心裏苦得都想吐。
走出幾步後,他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魏忠賢還坐在那裏沒有動,寬大厚重的朝服裹在他身上,有種沐猴而冠的即時感,看得人心口發寒。
周村,遲府。
遲稱鑫眉花眼笑打著算盤,神仙榻的銷量好的讓他難以置信。
什麼叫日進鬥金,什麼黃金萬兩,那都不是事。
看來這條路自已是走對了,心情好到無以複加的遲大官正在琢磨著在增加多少產量的時候,外頭氣喘籲籲的跑進來管家遲忠,“老爺,不好了。”
遲稱鑫頓時就不高興了,會不會說話?明明形勢一片大好,怎麼就不好了。
“把舌捋直了好好說話,怎麼就不好了?”
等遲忠說了一遍之後,遲稱鑫針紮屁股一樣,騰得一下就站了起來:“真的來了?”
遲忠點了點頭:“千真萬確啊,我都去親眼看過了。”
遲稱鑫狠狠把帳本合上:“他在明水,我在周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遲忠臊眉搭眼站在一旁,心道這井水河水末免離得太近了些……不過他隻敢在心裏嘀咕幾句,可是不敢出口。
“那個小孩也來了?”以他的年紀叫朱平安小孩倒也不太過份。
得到遲忠肯定的回答後,遲稱鑫沉吟良久,猛得一掌拍在案上,嚇了遲忠一跳。
“去安排幾個人盯著他,一舉一動都要和我彙報。”
遲忠一邊應是,一邊小心問道:“老爺,您打算怎麼辦?”
“他若不來,我們還是朋友,既然來了——”遲稱鑫咬著牙,一臉陰沉:“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他的有刀槍!”
遲忠從腳後跟往上冒涼氣,明顯的自家老爺這次是動了殺心了。
想想也是,錢眼有火,斷人財路等同掘人墳墓呢。
朱平安一行人在周村落下了腳,找了個客棧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