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一處狼籍,一地都是死屍鮮血,但天啟皇帝卻混然不覺。
朱平安靜靜的站在榻旁,看著這世上唯一與他有兄弟稱呼的兩個人——一個氣息奄奄,另一個行將就木。
天啟沒有理會朱平安,仿佛剛才叫他留下的那個人並不是自已。
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放在信王的身上,信王已經不行了。太醫已前來檢看過,那柄劍誰也不敢拔,但既便不拔,也剩不多時間了。
“能告訴皇兄,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天啟的聲音又低又啞,象是嗆了幾天煙火熏出來的,讓人聽了不由得嗓子旁門癢的難受。
信王艱難的抬了下頭,顫抖著伸出一隻手——然而這個動作對於他現在狀況來說已經是個很難完成的任務,手伸到了半截已經掉了下來。
然而並沒有掉到地上,天啟握住了那隻手。
信王的臉上綻開一個微笑,本已灰色的眼神綻放神采,“皇兄,我要死啦——以前是我不對,做了錯事,我知道錯啦,你願諒我好不好?”
天啟怔怔的看著他,“原諒我?你背叛了朕,現在又想讓朕原諒你?”他忽然由平靜變激動起來:“你不在壽康宮思過,誰讓你來乾清宮的?”
信王已經開始呼呼急喘,隨著他每一口吐出的氣,一張臉變得越來越暗,似乎吐出去的不是空氣,而是生氣。
“他們——他們去壽康宮找我,說讓我當皇上——”信王一字一句的說著,“我同意啊,為什麼不同意?當上了皇帝就再也不用過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不知那來的淚忽然湧了一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滴了下來,天啟哽咽道:“你這豬!那你就當啊,為什麼撲上來替朕接這一劍,你傻不傻啊——”
朱平安默然不語,他的心裏酸澀的要命。
信王嘴唇劇烈地哆嗦了著,眼睛裏似乎著了一團火,然後那火光隨著他生命的流逝而緩緩熄滅,“皇兄罵得對,我就是個豬,那一劍過來的時候,我隻有一個想法,就是不能讓你——死。”
一個死字出口,似乎放下了什麼心事,信王長長歎了一口氣,然後整個人就不動了。
天啟與朱平安都知道他怎麼了,可是沒有一個人想動。
信王俊秀的眼睛依舊大大的睜著,沒有了權勢、欲望和貪婪的因素,剩下的隻有清澈、無翳與純淨。
天啟嗓子眼裏發出幾聲類似啊啊啊的低吼,舉起一隻手,狠狠的砸到了信王的身上,一下又一下,砰砰有聲。
這個舉動讓外頭聽到動靜搶進來的一眾大臣與醫官全都驚了——
皇帝這是在虐屍麼?
然而沒有一人敢勸敢動,他們都被皇帝涕淚四流的樣子嚇壞了。
天啟的手被朱平安擋住了,天啟就象一隻暴怒的獅子,紅著眼怒吼道:“誰敢攔朕!”
朱平安一步不讓,凝視著他的雙眼:“皇兄,他死了!”
他死了三個字就象一道驚雷劈在頭頂,天啟整個人瞬間灰了下來。
眾臣麵麵相覷,每個人心底都起了念頭,這位陛下隻怕是不大妙。
“將他抬出去,好好安置。”片刻之後天啟似乎恢複了冷靜。
幾個太監手忙腳亂的抬過一副軟榻,將信王抬起來就走——“不要委屈了他,以親王之禮下葬。”
群臣麵麵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這造反還能有這樣結果,皇帝當真仁慈。
朱平安卻知道——天啟終究還是原諒了信王。
太監們抬著信王離開的那一瞬間,朱平安喝道:“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