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都城皇宮。
紫宸殿外沒有其他殿中的繁花似錦,隻有一片片碧竹,無味無聲,在這漸涼的初秋裏挺立著,別有一番風情。
陳紫魚望著鏡中的自己,長長的青絲綰成飛星逐月髻,頭戴精致的鳳冠,耳戴一對叮當作響的瑪瑙耳墜,眉毛本就細長,如今被畫得更顯神采,直直地飛入雲鬢之中。眼睛不算漂亮,卻有著利落稍顯淩厲的目光,鼻子高挺,唇瓣不點自丹,卻過分的薄。最是那一襲紅袍,以紅色錦緞為底,卻在上麵用金絲繡了栩栩如生的一隻鳳凰,鳳頭高昂,鳳尾翩躚,定格在一片牡丹花之上。用手輕撫,指下盡是綢緞的光滑和刺繡的平整,這繡工的確一流,腰部則是束以金色的腰帶,盡展婀娜之外平添了一絲英氣,整件衣裳隻有金色和紅色,卻一點不顯單調,反而更彰顯有鳳來儀,牡丹花開之意。鳳舞共群芳之首,陳妃甚是喜愛。鏡中的女子與**其他佳麗相比,容貌隻是平常,陳妃心知這一點。想起幾月前,陽瑞唇角清淺的笑,“選你為後是我的決定,隻是因為你適合。”陳紫魚苦笑著,在這個冷心的人身上,誰還能得到寵愛呢?正如他所說,自己的確是皇後的最佳人選,雷厲風行的做派,忠誠不二的父親,不怒自威的威儀,最重要的是,自己從不會像其他嬪妃那樣傻傻地妄求他的關懷和愛。隻有這樣的自己,才適合榮登後位,堵住群臣的嘴,也隻有這樣的自己才適合替他打理那冷清卻又嘈雜的**,而不會奢求得到自己不該奢求的。想到這些,陳妃突然就沒了興致,立後大典,世間多少女人期待的榮耀,自己竟覺得索然無味了。意興闌珊的去了衣妝,懶懶的躺在榻上望著遠處的那架琴,日日擦拭未曾蒙塵,可是撫琴之人卻有多久未曾來過這裏了?腳步聲漸起,卻是貼身婢女蘭芷,“娘娘,尚衣房差人來問,衣裳可否滿意,還有哪裏需要改進的?”紫魚聞聲卻隻是輕道,“再美的服飾無欣賞之人,終也隻是孤芳自賞罷了。”蘭芷顯然被這話弄得愣住了,半晌立在那裏沒有動,紫魚卻突然回過神來,複又是那稍顯淩厲的臉,“這成天下的手藝我一向甚為喜愛,這次也很滿意,十日後的大典就用這套吧。”蘭芷得了回複便向外走去,卻被紫魚喚住,“成天下為我做衣也有三年了,難為她的每套衣服都甚合我心,我倒還真想看看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你去和尚衣房當差的說一聲,傳我的旨意,召天錦樓繡娘成天下半月後入宮,我要當麵予以嘉賞。”“是,奴婢這就去說。”蘭芷的腳步漸遠,房中複又一片寂靜。
怡心殿中,看著桌上鋪滿的奏折,陽瑞輕鬆地笑了,對著眼前的人讚許道,“先師曾說過,文淵乃半壁江山,我起初還不信,這幾年可是越發信服了。”一身龍袍的他看起來已不似一月前在瓊州那般憔悴不堪,在文雅中又隱隱透出了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更顯得麵若冠玉,卓爾不群。“皇上過譽了,這次澤西水災能將損失減到最小還多虧皇上和三王爺的苦心安排,臣等隻是盡力辦好皇上交代的事情罷了。”聲線幹淨,煞是好聽。陽瑞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這幾年你在朝中,別的是沒學會,這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向那群老家夥們學了個全啊。”說罷,拿起桌邊的茶盞,笑問道,“這次你立了大功,想向我討什麼賞賜啊”卻見文淵一提長衫,跪到了地上,神情頗為傷感,“皇上,臣自從前年中秋起已有近兩年未歸家了,家父年事已高,妹妹又調皮不懂事,實在放心不下,臣不要什麼賞賜,隻懇請皇上準許臣回家探望幾日。”陽瑞看著茶上懸浮的花葉,許久未曾答話,在文淵疑惑的抬起頭的時候,卻突然張口道,“前些日子我去過瓊州,聽聞文老爺為澤西災民捐款千金,本想登門造訪,可當時我實在不適宜見客,這次你回去,替我道聲謝吧。”文淵叩頭謝恩,卻在離去的時候聽到皇上在身後輕聲道,“文淵,這些年,辛苦你了。”文淵回頭,看那端坐在龍椅上的身影,有誰又有他辛苦呢?歎了口氣,邁出大殿,走進了殿外愈加蕭索的秋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