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池漠輾轉難眠,閉上眼,腦海裏都是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麵寫滿了純真和信任。
池漠一向是個心硬的人,即使在見到莫遲的時候,心裏有的也隻是感動與歉意,可這個碧兒,卻如一陣風,吹皺了自己心內的一池春水,仿佛半世的溫柔都是為了等待她一人的到來。
未想過自己也會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為一個姑娘失眠整晚,清早池漠一推開房門,卻愣住了。
那個昨晚在腦海中閃現了一夜的人,如今正蜷成一團,抱坐著靠在房門對麵的牆上,竟還在睡著。
池漠抑製住心內泛起的異樣的心疼,輕輕地走過去,蹲在她的麵前,那張秀美絕倫的臉此時深深地埋著,池漠隻聽著那清淺的呼吸,也覺得心裏異樣的溫暖。
也不知過了多久,青蔥玉指輕輕地顫動了兩下,熟睡的人抬起了頭,雙眼微紅,許是還不夠清醒,眸中不甚清明。
“怎麼睡在這裏?”池漠輕聲的問道。
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她竟一下子現出萬分開心的神情,一伸手便拉住了池漠的衣袖,“你醒啦?碧兒都在這裏等了一夜了,快帶我去都城吧。”
池漠的心為她手上的動作顫抖了下,卻也驚訝道,“你在這裏等了一夜?你就這麼急著去都城?”
碧兒眨了眨眼,道,“碧兒隻記得要趕快去都城找哥哥,碧兒不想再一個人,有了哥哥,不害怕。”
池漠看她的樣子,心裏一陣陣的疼,微啞著問,“那我做你的哥哥好不好?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不會再讓你害怕。”
碧兒聞言卻睜大了眼睛,萬分不情願地搖搖頭,“不要,碧兒隻要哥哥,要都城的哥哥。”
池漠聞言,自言自語道,“真羨慕你的哥哥。”說罷,便抬眼笑道,“走,這便帶你去都城,找哥哥。”
又行了兩日,一路上,碧兒倒也不哭不鬧,未曾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吳大人他們雖不明白池漠為何要如此做,卻也看得出他對這姑娘極為上心,便也不再說什麼。
胸口的位置,好疼,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壓住了。
艱難的睜開眼睛,昏暗的燭光一絲絲地映進眼簾,文淵抬眼隻看到床榻上方花紋繁複的幔帳,腦中破碎的記憶一點點重新拚湊在一起,那種滔天的悲傷再一次緊緊地扼住自己的心髒,這一次,卻無處可逃。
已守了兩日的楊銘此時早已熬紅了雙眼,欣喜地看到文淵終於醒了過來,剛想開口喚他,卻在看到他痛苦絕望的神色時,住了口。
一向粗神經的漢子也不禁紅了眼眶,跟了文丞這麼多年,何時他不是運籌帷幄、雲淡風輕的樣子,即使是在自己的性命一次次被威脅的時候,他也未曾怕過半分。
文淵有多麼重視他遠在瓊州的家,這一點,楊銘是知道的。文丞的軟肋,這一次,被別人刺中了。他知道文丞很早便離了家,這麼多年來將文家接來都城也是他的心願。本以為,這一次,文丞的心願終於要實現了,可是,隻剩那麼幾天了,卻是一夜間便把他從天堂推進了地獄。
名動天下、無所不能的文丞,也會有害怕和絕望的時候,也許,這一次,他該歇歇了。
楊銘不再說什麼,起身道,“大人必是餓了,我讓廚房煮完清粥來,”說罷,見文淵沒有反應,依舊是愣愣地盯著帳幔,猶豫了下,還是輕聲道,“逝者已逝,大人是明理之人,活著的人該如何才能讓逝者安息,大人心裏必是有數的。”
說罷,轉身走了出去,卻沒有看到,在他轉身的瞬間,一滴淚自文淵的眼角流下,之後,溫熱的淚水仿似彙成了一條河,再難止息。
瓊州府的府尹看著在大堂內踱步的方跡,心裏也著實擔憂。何曾想過,他一個小小的府尹這幾日不僅有幸伺候著昏迷的文丞,更是迎來皇上麵前的又一個紅人。
可是一想到文府的慘案,不禁又急上心頭,文老爺在瓊州也是德高望重的,自己也著實為文府的事情難過。可另一方麵,這案子既是扯上了文丞,引起了皇上的重視,自己身上的擔子也著實不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