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澤川、公主府。
八月十二日夜、四更。
薑玉嬈覺得自己死的實在有點兒慘。
作為一個天選倒黴蛋,她曾經以為自己身上無論發生多麼離奇的事情自己都不會感到意外。
直到她為一樁連環殺人案熬燈點油,馬上就要取得階段性進步的時候,她在去工作單位的路上。一輛正常行駛的跑車毫無征兆撞向她所在的公交站台。被擠在跑車前蓋和公交站牌之間,血液瞬間從喉管裏噴出來,路燈分明靜靜地擺在那兒,可看在她眼裏卻仿佛在晃動,影影綽綽,模糊成深淺不一的光影。
——她承認,這是敗給了命運。
薑玉嬈使勁錘僵硬的斜方肌,隻聽見一陣縹緲的哭聲從窗外傳來。她揚頭看半敞開的窗口,外麵的天是灰色的。又低頭看自己身上的抹布衣裳。
她拉著臉坐起來,足足靜置有一刻鍾,才想起來自己穿越了,並且穿成了一個爹不疼娘不愛、最後還被人當炮灰利用、誣陷成殺人犯的女路人甲的事實。
不過,該名路人甲似乎比她還好點兒。
至少她有爹有娘,有房有車。
她能稱不順意的地方很少,但少有少的精華。原身母親是個軟弱且無能的。丈夫被小三霸占,家產被小三捏在手心裏,自己跟女兒隻能靠惡毒在主角麵前刷臉找存在感,以期不要被丈夫趕出家門。原身兢兢業業,結果在跟隨父親參加公主的春日宴,不甚落水,自己嗆著水狗刨試上岸,回頭被眾人誣陷是殺害公主的凶手。於是乎……她自殺了。
薑玉嬈在接收原主記憶的同時,想到自己的是怎麼死的,辛酸之餘不由得感歎她二人同病相憐。
……
上位者的形象永遠都是寬宏大度。刑部侍郎應允她三天查辦此案,不然就砍掉她的腦袋交差。她表麵惶恐,內心鄙夷。勘破真相是刑部也就是公安的職責,什麼時候見過嫌疑人自己破案交代真相的?
這裏應當是個小河邊,潮濕的青苔黏膩腳尖一撚能擠出黃湯兒,蛇蟲鼠蟻隨著她的腳步彙聚在那老媼來時的腳印坑裏,濃密的草叢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草腥味刺激著她的鼻腔。
老媼籠著裙角仍舊跪在河邊,往火盆裏扔紙錢,蹦跳出來的火星滅在半空中。遠山邊的天是深藍色,與老媼深藍色繡著花紋的衣裳繡著團雲紋的衣角洗在一起。她哭著,笑著。薑玉嬈發覺明明這裏隻有她和老媼在,但會給人一種很悶的感覺,就像是有很多人在跟她搶用於呼吸的新鮮空氣。
薑玉嬈思索片刻,決定問一問。——她是個法醫,工作多年對屍體可能多少還會有點兒感情,對人?她在心裏自嘲一把,和家裏的關係向來搞得雞飛狗跳,無論對象談到那個階段對方似乎都會走到出軌劈腿的地步。
她打了個哈欠,走到老媼麵前探看。
“您是?”
問法很客氣,
老媼連頭都沒抬,縱橫的老臉上流下幾行清淚,蜿蜒溜進領口,巧克力色的肉皮鬆弛,夾住在星火下泛紅的淚珠子,她抽泣著,聲音從嘴巴裏溢出來,聽進薑玉嬈耳朵裏卻是百十來個圍著草裙的年輕人以篝火為中心散開幾個圓那樣的跳舞歡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