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爺爺,我給你介紹的這種太空棉被,采用了最新的納米與遠紅外技術,超輕,超薄,超保暖……”
是韓琳的聲音。
隨後,是那位胡老先生的聲音:“哦……嗯……真好……”
聽上去,胡老先生似乎有點老年癡呆的症狀。
但從韓琳的話裏,我已經明白她的來意了。她來協同調查是假,忽悠幾近癡呆的老年人購買產品,才是真。
針對老年人的推銷活動,作為社科調查人員,我真是太熟悉了。那些無良的保健品製造商,以高額回扣聘請專職人員,打著高科技的旗號,主辦聯誼活動,把老年人請去開會,嘴比蜜糖還甜,以洗腦的手段引誘老年人購買產品。一個小小的茶杯能賣到上千元,一個按摩坐墊能賣到上萬元。
而此刻我所身處的這家老人院,以設備齊全、專業護理而著稱,收費價格也不低,入住的老人大多都有著很高的退休金。老人院為了防範外界推銷人員進入,一直有著很嚴密的保安製度,外人進入必須出示工作證,或以戶口本證明自己是住客的直係親戚,所以幾乎從沒有推銷人員進入過這兒。
難怪那家保健品製造商要委托我們社科院到這裏來做社會調查,而且還說我的調查報告失真,要讓他們的甲方代表與我一起到老人院來重新調查,原來是想借此進入老人院,進行推銷活動。
我把耳朵貼在門板上,立刻又聽到韓琳說:“胡爺爺,你買一床太空棉被吧,很便宜,才八千。你現在沒現金也沒關係,可以把銀行卡號和密碼告訴我,我馬上用電腦在網上進行轉賬。”
胡老先生還是“嗯嗯啊啊”地說著含糊不清的話,但韓琳的嘴巴卻越來越甜,很有耐心地與胡老先生攀談著。但胡老先生還是不上套,而這時,我突然聽到韓琳說:“胡老爺爺,您看著我的眼睛,在你的麵前有一個懸吊的小球,您看著這個小球。當小球開始搖晃的時候,你就會睡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平和,隻是幾秒鍾之後,我便聽到屋裏傳來了微弱的鼾聲。
是催眠……
韓琳竟然用催眠的方式讓胡老先生睡著了。
緊接著,韓琳開始詢問胡老先生的銀行卡號,還有密碼。隨後,我聽到電腦開機的聲音。我想,在韓琳隨身斜挎的包裏,一定帶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我敢肯定,韓琳打開電腦進行轉賬的時候,一定不止隻轉走八千塊錢,而是賬麵上的所有錢!
這時,一隻手忽然搭在了我的肩頭上。
“唐宇,你怎麼在這兒?”
回過頭,我看到了梁莉。
其實,應該我問她為什麼在這裏?
她以前說過自己的孤兒,而我也是在無意中見到梁誌成床頭櫃上的照片,才知道了他是梁莉的父親。
不過,我也不想問太多,因為在這時候,我見到新任的院長趙蒲也來到了走廊上。他看到我和梁莉在說話,立刻詫異地問:“咦,表妹,你認識唐助教?”
原來趙蒲是梁莉的表哥?那這也說得通,梁誌成是說自己隻有一個女兒,沒說自己還有侄兒。而表哥表妹一起挽手看場電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也不再去管韓琳在胡老先生的房間裏幹了什麼。
這時,我又看到一個人出現在走廊上,是梁誌成。他一見到梁莉,就大叫道:“女兒,你來老人院了,怎麼不到我房間裏去看望我呢?”
這下好玩了,以前梁莉一直撒謊說自己是孤兒,現在看她怎麼收場?
沒想到梁莉立刻苦笑著對我說:“這老頭,有妄想症……我上次和公司一起到老人院來送溫暖,和他拍了一張照片……他就妄想我是他的女兒……”
什麼?梁誌成是妄想症患者?他隻是把梁莉妄想成是自己的女兒?
我有點無法接受這樣的解釋,畢竟我與梁誌成接觸過,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妄想症患者。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上次見他時,他說自己當過三十年警察,把這理解成妄想症,也是說得通的。
梁誌成顫顫巍巍走到我們身邊,又大聲說道:“女兒啊,唐助教這個年輕人很不錯,你正好單身,我覺得你們可以湊成一對。這幾年,我也存了不少錢,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可以給你們封個幾十萬的大紅包……”
嗬,他一個蹲過監獄的詐騙犯,這幾年都住在老人院裏,又哪來的幾十萬存款?看來他確實是妄想症患者無誤了。
恰好在這時,胡老先生的房門開了,斜挎著背包的韓琳,站在門內正要出來。透過門縫,我能看到屋內的胡老先生趴在桌子上,依然酣睡著。
韓琳看到門外站著這麼多人,向我問道:“唐助教,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嗎?”
看來她已經用電腦轉完帳了,於是我沒好氣地向她介紹:“這位是我的女朋友,梁莉。這位是老人院的新任院長,趙蒲。這位是……”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向她介紹梁誌成的身份。是說梁莉的父親,還是說妄想症患者呢?
讓我沒想到的是,梁誌成立刻說道:“我叫孟明輝,你叫我老孟就行了。我是梁莉的爸爸!”
梁莉則趕緊說:“我才不是他的女兒呢,你別聽他亂說!”然後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做了個這位老先生腦袋有毛病的手勢。
但我卻陷入了疑惑當中。他怎麼說自己叫孟明輝呢?他不是叫梁誌成嗎?
我偷偷地輕聲問了問梁莉,她立刻答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孟老爺爺有妄想症,時常把自己當做另外一個人。”
“那老人院裏到底有沒有一個叫梁誌成的老人呢?”
趙蒲替他表妹回答了這個問題:“有啊,我看過資料,那位叫梁誌成的老人,在這兒住了三個月就不幸離世了。以前梁誌成就住在孟老先生的隔壁,他倆應該很熟吧。”
當我們談話的時候,孟明輝一動不動地站立在走廊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似乎根本不理會我們在談什麼。
倒是韓琳立刻親熱地走到孟明輝身邊,一手挽住他的胳膊,說:“孟老爺爺,我陪你聊聊天吧。”
看著韓琳和孟明輝一起消失在走廊盡頭,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我在哪裏曾經見過孟明輝的名字。對了,他就在我那份名單上,也是銀行退休的老幹部。
孟明輝,一定是韓琳的下一個目標吧。
她能在五分鍾內,就利用催眠的手段,從接近癡呆的老人那兒套出銀行賬號和密碼,我想,韓琳隻需略施小計,就能從孟明輝口中套到她想要的東西。
我不禁為孟明輝擔心了起來。而這時,梁莉卻挽著我的胳膊,說:“唐宇,我們出去吃飯吧,我好餓。”
比起一個患了妄想症的老人來說,當然還是女朋友更重要。
那份調查報告,現在看上去也不是特別重要了。就算我寫得再好,甲方一定會隨便編排個理由,讓我再帶個甲方代表一起到老人院來。說不定那個甲方代表,也是位精通催眠的年輕美女。總而言之,甲方根本不在乎報告,而隻是想利用我,讓催眠專家混入老人院裏來行騙。
所以我和梁莉出了老人院,在外麵找了一家很不錯的餐館,吃了一頓大餐。吃飯的時候,我問她:“今天你為什麼會來老人院?”
梁莉笑了笑,說:“你也知道啦,我在超市工作,今天我特意到老人院找表哥,就是想讓老人院成為超市的固定客戶。表哥是院長,如果老人院成為超市固定客戶,我的業績肯定會鎮長很多的!”
哼,她居然還在撒謊。
我也不想戳穿她的謊言,吃飯的時候,還是不要破壞氛圍才對。
吃飯的時候,我也接到了社科院上司打來的電話,她說今天和我一起去老人院的那位甲方協助人員,下午一直沒回甲方公司述職,電話也打不通,問我是否知道情況如何。我的回答當然是不知道,我最討厭與女孩吃飯的時候,還被工作上的事打擾。
和梁莉吃完飯,我們又去看了電影。看完電影,我們又到江邊的沙灘上數星星。最後,我們帶了兩瓶上好的紅酒,回到了我家裏。我們在酒意中,渡過了美好的一個夜晚。
深夜,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梁莉溫柔地在我耳邊說:“我愛你。”然後她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但我卻睡著了,一句也沒聽清楚。依稀記得,她似乎在哭泣。
第二天清晨,我被電話鈴聲驚醒。睜開眼,梁莉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而我的臉上似乎有點潮濕,摸了摸,又放在嘴裏,有點鹹。
接通電話,我聽到了上司的聲音:“唐助教,甲方剛才打來電話,說昨天和你一起去老人院調查的那個年輕女孩,今天早晨也沒去上班,電話還是打不通。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聳聳肩膀,答道:“不知道,我昨天就給你說過,調查完畢後,我就先走了。”
“唐助教,你再去老人院一趟,問問那女孩是什麼時候離開老人院的。”上司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