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reference_book_ids\":[7071200618584525854,731644324792290822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那天,妻子接完老家打來的電話後,就對我說,讓我回漆村一趟。
事由是這樣的,群山環繞的漆村旁,山腳下有一條小河流過,為了防洪防澇,當地政府決定在漆村附近修建一座水庫。漆村村民的祖墳都修建在山坳之中,祖墳所在的山坳恰好在水庫蓄水的紅線以內。所以政府在附近的高處選了一麵山壁,特意修建了公墓,讓村民把祖墳遷入公墓之中。
公墓已經完工,最多再過一個月,所有祖墳都會遷入公墓之中。我嶽父是漆村的村長,有一次他喝醉了,曾向村民炫耀,說自己女婿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於是這次村委會集體表決通過,為新公墓寫銘文的工作,就交給我來做。
這篇文言文形式的銘文,要寫千字左右,村委會為我開出了千字千元的潤筆費。不過,我這個所謂小有名氣的作家,隻擅長寫虛構小說,又並非中文係科班出身,實在不擅長文言文寫作。但考慮到嶽父在漆村裏的麵子問題,前思後想之後,我還是決定帶著筆記本電腦回漆村,到了漆村,我就可以上網搜索一下其他公墓的銘文,再整合一下,以複製粘貼的手法,構築出一篇完整的公墓銘文出來。
所以翌日清晨,我就帶著電腦和幾件換洗衣物,離家乘坐長途班車,來到漆城,然後再轉乘鄉間小巴,折騰了大半日後,才在漆村附近的公路邊下了車。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在簡易的車站旁,我看到一個穿著深藍色破舊外套的年輕男人等候在路邊。他十七八歲,見我下車後,立刻向我走來,問道:“您就是省城來的作家,崔先生吧?”
我趕緊點頭,隨後這位年輕人自我介紹,他叫彭波。雖然他很熱情,但我卻發現他兩眼渙散,說話也沒什麼氣力。
彭波一把就把我的行李搶了過去,扛在肩上,然後指著公路邊一條伸向遠處的小路,木訥地說:“崔先生,我領您去漆村。沿這條小路再走半小時,就能抵達漆村。”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漆村了,所以立刻邁開步伐,與彭波一前一後向漆村所在的深山走去。我走在彭波身後,在夕陽的映照下,我發現彭波身穿的那件破舊外套,布料很硬,上麵似乎還有花紋。仔細看了一眼,是祥雲的圖案。
走了十多分鍾,我和彭波已經沿小路來到了一處半山腰上。在我們的腳下,是一處山坳,山腳下是潺潺而過的漆河,河灣處是一塊平地,平地上隱約可見許多土堆,這裏一個,那裏一個,雜亂無章。
見我留意山腳下的平地,彭波停下步子,結結巴巴地對我說:“那兒,就是村裏的祖墳,等水庫蓄水了,那兒,全都會被水淹沒。”
聽了他的話,我又多看了這塊祖墳幾眼,卻發現祖墳並無開挖遷走的跡象。見我好奇,彭波解釋:“新公墓雖然修好了,但村裏人總覺得河灣處的這塊祖墳地是風水寶地,背倚高山,前朝河流,能夠澤蔭後人,所以不願遷走。政府來做過很多次思想工作,村裏人最後隻好答應,得等新公墓的銘文刻好後,他們才會啟出祖墳裏的先人骨骸,遷入新公墓裏。”
這段話雖然說得很流利,但我卻總覺得他似乎是背了很多遍之後,才記下來的。
彭波還結結巴巴地告訴我,其實新公墓選址的時候,政府也出於尊重村民的考慮,請來懂風水堪輿的道士聯合選址,所以新公墓的風水並不比老祖墳差。而且政府為每戶村民申請了不菲的遷墳補助款,款項已經撥出,但尚未最終到位。村民之所以沒急著遷墳,是在等待補助款,免得夜長夢多。
這年頭,連城裏人都說現金為王,村裏人自然也明白落袋平安的道理。
我和彭波邊走邊說,很快就翻過了一個小山頭。剛一轉過山壁,兩間鄉村小屋就突兀般出現在我眼前。我注意到,這兩間鄉村小屋有著極鮮明的對比。一間嶄新,兩層洋房,牆體整齊,外麵鑲了白色的馬賽克,在夕陽下熠熠發亮,窗戶也是鋁合金的推拉窗。而另一間,破舊不堪,牆是土砌的,歪歪斜斜,屋頂的瓦片也缺了很多塊,想必下雨時屋裏會嚴重漏雨。
彭波停下腳步,對我說:“崔先生,您走累了嗎?到我家去喝杯水,先休息片刻再趕路吧。”他抬起手,指了指那間外牆鑲嵌了馬賽克的嶄新兩層洋房。
說實話,我還真有點口幹舌燥了,於是並肩與彭波一起向那幢兩層洋房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就聽到屋裏有人大聲喊道:“波娃子,你把省城來的崔作家請來做客了?快請進,請進!”
抬眼望去,我見到一個中年男人,頭發留得很長,也很髒,在腦後隨意挽了個發髻。他也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衣服,不過下擺很長,差不多到膝蓋的位置了。而在這件深藍色衣服的布料上,同樣也繪著祥雲的圖案。
這個中年男人,應該是彭波的父親吧。看著他這身古古怪怪的裝扮,足足過了幾秒之後,我才反應過來,那不是道士的扮相嗎?
果然,中年男人向我打招呼的時候,做了個作揖的手勢,請我進了屋。
在堂屋裏,他朗聲道:“崔作家,真是辛苦你了,快來喝杯水吧!”話音剛落,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響。回過頭,隻見彭波已經關好了門,還別上一截充作門閂的木棒。
我隻是喝水歇口氣,沒必要關門吧。
可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幽幽的哭泣聲,正嫋嫋地飄進屋裏。
哭泣聲,是從隔壁那間破舊的土牆屋裏傳出來的。聽聲音,應該是一位女人正在哭泣吧。
彭波的父親撇了撇嘴巴,沒好氣地說道:“真是難纏,每天一到這個時候,陳寡婦就開始哭了……”
彭波的父親叫彭天昇,正如我猜測的那樣,他是個鄉村道士。他也正是之前彭波曾向我提起的,協助政府為新公墓選址堪輿的道士。
當我好奇詢問彭天昇曾在那座仙山道觀裏修行,他隻是無奈一笑,道:“我沒修過道,道士是家傳的……我爸爸以前是道士,他去世後,我就接他的衣缽,也當了道士……”
哦,道士居然也有世襲的?而且還不用修行?
我趕緊岔開話題,問隔壁的陳寡婦為什麼要哭?
彭天昇答道:“唉,她男人五年前就死了,家裏隻剩了她一個人,平時也是靠我和波娃子接濟,才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現在政府要把她男人的墳遷到新公墓去,她嫌新公墓離這兒太遠,不方便掃墓,所以心裏不痛快——她呀,之所以這麼多年一直住在這半山腰上,就是因為這兒距離山坳裏的祖墳很近。自從遷墳的通告貼出來之後,她就幾乎每天都會在這時候去山坳裏一趟,倚著她男人的墓碑哭個沒停。”
聽起來,陳寡婦還是個很長情的人。
到這時,彭天昇忽然想起,說了這麼久閑話,還沒給我倒水喝呢,於是連忙招呼我到裏屋去喝水。我跟著他邁過堂屋通往裏屋的門檻,剛走進裏屋一步,我就愣住了。
在裏屋的正中央,居然豎著一塊墓碑,墓碑後則是一堆墳土。
我瞠目結舌,怎麼墳居然修在屋裏?
彭天昇見慣不驚地笑道:“崔先生,您別被嚇著了。這是我父親的墳,他是懂風水的正牌道士,在仙山裏修煉過的。他死前留遺言,讓我們把他葬在屋裏。這幢屋的方位,才是真正的風水寶地美穴地,比山腳下的河灣處富貴多了。他老人家隻有埋在這裏的地底,才能夠澤蔭全家,讓波娃子日後又更好的發展。”
我不禁啞然失笑。
如果把他父親埋在屋裏的地底,就能澤蔭後人,怎麼彭天昇本人至今還是個穿著破舊衣裳的鄉土世襲道士?
彭天昇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又朝我笑了笑,說:“果然是我父親在地下有靈,所以今天波娃子才能把崔先生請到我家裏來。”
我愣了愣,立刻不無反感地問道:“我隻是到你家裏喝口水,怎麼就和你父親地下有靈扯上關係了?”
彭天昇沒有答話,而我在這時卻聽到身後似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我下意識地回過頭,隻見彭波站在我身後,突然雙膝一軟,竟跪在了地上。
“你這是幹什麼?”我大聲問道。
“崔先生,請您收下徒兒!”彭波畢恭畢敬地大聲說道。
我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彭天昇則在一旁解釋道:“崔先生,我這兒子啊,腦子笨,不會讀書,成績不好,高考成績剛下來,五門功課才考兩百多分。所以啊,我想請崔先生收波娃子為徒弟,教他寫文章賺錢,也算讓他學一門手藝。崔先生,我知道您的,隻要每天在書桌上坐一會兒,拿筆在紙上寫寫劃劃,就有白花花的彙款單送到你手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