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檢方提供的證據看,在事發前一周,於偉安來到自己為夏黛租下的那個有著三套平房的小院子之後,拿出一份房產證,說,隻要夏黛願意不再糾纏他,這院子就是她的了。
夏黛答應了於偉安的要求,但她拿到房產證後,過了一周卻打電話邀請於偉安與她鴛夢重溫。於偉安按時來到夏黛的屋裏,喝下一杯啤酒後,便倒在了地上。
夏黛在那杯啤酒裏,加入了鼠毒強。
或許出於愧疚,於偉安倒地後,夏黛報警自首。沒想到於偉安在醫院裏卻被搶救了回來,醫生說,除了服用的鼠毒強劑量不夠之外,送醫及時才是至關重要的原因。
在拘留所裏聽到這個消息,夏黛氣得破口大罵,但卻無濟於事,她最終被判入獄六年。
於偉安本想收回那個他送給夏黛的院子,但到了房屋交易所,才發現房主的名字已經不再是夏黛了——她把這個院子,以八萬的價格賣給了一個叫黃軒的人。而這個院子,原本應該價值二十萬。
那個叫黃軒的人,自然就是我。
這五年,夏黛被關押在女子監獄中,除了我之外,再沒其他人看望過她。
隔著一張玻璃,我見到了她。
身穿囚衣的夏黛,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對我說:“黃軒,謝謝你來看我。再過一年,我就可以重獲自由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急切地說道:“我希望你現在就離開監獄。”
霎時,夏黛愣住了。
然後,她轉過身,對獄警說:“麻煩您拿枝圓珠筆給我,我要給朋友寫點東西。”
十秒之後,夏黛當著獄警的麵,突然張開嘴,把整枝筆吞進嘴裏,咽入了腹中。她倒在地上,身體劇烈地痙攣著,嘴角滲出幾縷嫣紅的鮮血。
我被視為不受歡迎的人,被趕出監獄。
出了監獄,等了一會兒,我看到一輛救護車駛出監獄,連忙招了一輛出租車,跟在救護車之後。救護車在一家郊區的外科醫院外停下,我也隨之下了車。然後我看到兩位醫院護工帶著一副擔架,抬下了救護車裏躺著的病人。運送擔架的時候,那位病人捂著腹部,掙紮般抬起頭。
我看到了夏黛,她的目光與我對接一秒之後,立刻閉上了眼睛。我轉過身,在醫院外又招了一輛出租車。這一次,得回城區了。
出租車在一條僻靜的巷口停下,付完車費,我下了車,目送出租車遠去之後,我垂下頭。幾秒之後,我從地上拾起了一塊板磚,藏在身後。半個小時後,我看到豹哥從一戶人家走了出來。
豹哥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大搖大擺向巷口走去。當他走過電線杆的時候,我突然站到他身後,揚起手中的那塊板磚,砸在他的腦袋上。
我的力度小了一點,豹哥隻是倒在地上,腦袋冒出一汩汩鮮血,卻沒有性命之憂。他捂著腦袋,躺在地上回過頭,立刻大聲吼道:“黃軒,果然是你!奶奶的,我得要了你的命!”
我手足無措呆立在原地,看到豹哥凶狠的目光,我的手臂開始顫抖,手指一鬆,板磚晃晃悠悠離開我的掌心,正好砸中我的腳背。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抱著一隻腳痛苦地跳了起來。豹哥卻躺在地上哈哈大笑。
他走到我身邊,狠狠朝我的膝蓋踢了一腳,說:“黃軒,你嫌七十萬少了,給我說嘛,回頭我給老板說一下,看能不能加到一百萬。不過呢,你得拿二十萬出來,賠給我當做醫藥費。”
我趴在地上,囁嚅著說:“豹哥,剛才是我衝動了……你的頭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看下?醫藥費我出。”
豹哥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後,說:“好吧,那你就送我去醫院包紮一下吧。要是我覺得頭暈,你得拿錢給我做個CT哦!”
我扶著豹哥上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址——就是夏黛剛被送入的那家醫院。
這家醫院裏的病人並不多,走廊上顯得冷冷清清的。畢竟這裏是女子監獄的定點治療醫院,時常有獄警押解著女犯人來進行治療,一般很少有病人願意到這裏來看病。
如我猜測的那樣,豹哥來了這裏之後,除了接受頭部傷口的處理治療之外,還提出要順便做個全麵體檢。反正是我出錢,他不花白不花。
我把他送到住院部的走廊旁,找了張長椅讓豹哥坐下休息,然後就去同一層樓的繳費處交錢,安排體檢事宜。
在繳費處,我就因為一點小事和處於更年期的收費員發生了一番爭吵,爭吵聲很快就引來住院部裏兩個獄警的注意力。
當那個獄警走出住院部,向繳費處走來的時候,我朝豹哥瞥了一眼。隻見豹哥似乎聽到住院部裏傳來什麼聲音,然後站了起來,在走廊上朝住院部裏張望。很快,他就向住院部走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長長吐了一口氣,我知道,過一會兒,夏黛就會替我幹掉豹哥,就在住院部的某個樓梯轉角。
有一次我去探望女子監獄探望夏黛,她托著腮幫子,悶悶不樂地說:“監獄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法庭原本想讓我在裏麵好好改造一番,但我卻從獄友那兒學了一身本事。”
“什麼本事?”
“比如說,在監獄裏待得太久,感覺都快發黴了,就吞點什麼異物到肚子裏去,就可以到監獄外的定點治療醫院住一個禮拜。雖然也是躺在病床上,外麵還有兩個獄警看守,但醫院裏的來蘇水氣味,肯定比監獄裏的黴味好聞多了。”
我不禁笑了起來。
夏黛又說:“現在,給我一把牙刷,我就可以把它磨成一柄能夠殺人的匕首。在監獄裏,還有人教我學會了最致命的殺人術,即使混社會的壯漢,也未必是我的對手。”
“哦?!那說不定有朝一日,這些本事都能用上呢。”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答道:“是的,沒錯。黃軒,如果哪天你想殺某個人,交給我吧。”
獄警剛勸了幾句,我就看到一個獄警突然轉身,向住院部走去。我循著他離去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戴著寬邊口罩的工友,推著清潔用的推車,此時正從住院部出來,準備離開。
那個獄警攔住了那個工友,要求工友把口罩取下——他們得防範女犯人喬裝打扮,偷偷越獄。
那個工友取下口罩的時候,那個獄警擋住了我的視線,但我對那個工友並沒有什麼興趣,於是繼續在繳費處製造著事端。工友顯然沒什麼問題,獄警很快就回到繳費處,厲聲對我說:“你少在這裏無理取鬧!”
我隻好閉嘴,幾乎與此同時,我聽到住院部內似乎傳來了一陣騷亂。
兩個獄警立刻警覺地向住院部衝去,幾個醫生護士則慌亂地從住院部跑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叫著:“不好了,有個人在住院部裏被殺了!是中槍被殺的!”
咦,中槍被殺的?夏黛不是說她可以用一柄牙刷殺人嗎?怎麼是用槍殺死的?她哪來的槍?
我滿麵狐疑地跟著獄警衝進住院部。在住院部的樓梯拐角,躺著一具屍體,正是豹哥。他腦袋上纏著之前我陪他包紮好的繃帶,但在繃帶下的太陽穴之處,正汩汩湧出鮮血。
確實是槍傷。
在那間酒吧裏,夏黛對我說,隻要我能幫她,她就把一幢有著三套平房的小院子送給我。當然,過戶的時候會注明我花了八萬塊錢才買到這個院子。
我要做的事就並非隻是扮作快遞員,把那個自製的嬰兒床送到上官麗娜家就算完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上次夏黛送來U盤圖紙與預付金的時候,她本來隻想著嫁禍上官麗娜。但就在她當天回到院子後,於偉安就來到她那兒,向她攤牌,要求與她分手。分手費,就是那個院子。
所以夏黛決定更改計劃,不再嫁禍上官麗娜,而是直接對於偉安不利。
夏黛一門心思想殺死於偉安,但她是個聰明人,殺死於偉安之後,必須有把握全身而退,她才會實施謀殺計劃。
因此,她需要我的幫助。
隻是那個嬰兒床已經做好了,留在自己身邊是個潛在的危險,所以我還是它送到了上官麗娜那兒。
或許哪一天,這個嬰兒車也能派上用場。
夏黛在那杯遞給於偉安的啤酒裏,加入了適量的鼠毒強。這所謂的“適量”,並非致死量,隻能令於偉安暈倒。
於偉安陷入昏迷後,夏黛立刻打電話報警自首。她知道,於偉安隻要及時被送入醫院,就能撿回一條命來。而她不會成為殺人凶手,隻會成為殺人未遂的嫌疑人。如果認罪態度好,大概也就在女子監獄裏待上五六年就行了吧。為了殺死於偉安,夏黛情願在監獄裏待五六年。
等她進了女子監獄之後,殺死於偉安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價值二十萬的小院子,就是買凶殺人的酬金。
夏黛讓我不要著急,我有五六年的時間慢慢實施,隻要在她還在監獄裏的時候動手,就行了。因為隻有這樣,她才有銅牆鐵壁一般的不在場證明。
我第一次去探監的時候,她就告訴我:“你不用急著動手,最好時間拖得越久越好,這樣才沒人會懷疑到我頭上。”
我答道:“嗯,你等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