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我第一次探監的時候,當談話接近尾聲,我忽然對夏黛說:“對了,我忘記給你說了,當初製作嬰兒車時,我們曾把複製的正版嬰兒車貼紙和商標貼在自製的那輛車上。我記得,當時你貼貼紙的時候,似乎並沒有戴手套吧?”她愣了愣,我又旋即補充道,“就在你給於偉安下毒的那天,我悄悄潛入上官麗娜的別墅,把那輛嬰兒車偷了出來。現在嬰兒車就放在那個院子裏,保存得很好,車架與貼紙上的所有指紋,都會好好地留下來。”
夏黛的臉色頓時變了。
我略帶歉意地對她說:“對不起,我必須要保護自己。你懂的。”
她明白了,然後說:“你要挾我?好吧,如果哪天你需要我幫你辦事,隻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幫你做到。哪怕幫你殺人,我也能做到。當然,有一個前提條件,你必須在我出獄之前,殺死於偉安!”
“沒問題!”我向她做了個揮手道別的手勢。
趁著獄警打電話通知醫院轄區的警察時,我偷偷溜出了醫院。
豹哥是被槍殺的?不管從哪個角度分析,夏黛都不可能有槍啊!
我趕緊招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我的那個院子裏。剛一進門,就看到吳教授站在門內,手裏捏著幾張鈔票。他看到我後,對我說:“小黃啊,今天正好有個收廢舊品的小販路過,我叫住他,把你準備扔掉的那個嬰兒車和我準備賣掉的舊書處理給了小販。喏,這是賣嬰兒車的錢。”
我始終糾結於夏黛是如何殺死豹哥的這個問題。隨後幾天的報紙新聞也提到了這樁發生在醫院裏的槍擊命案,但卻絲毫沒有提到夏黛的名字,看來她已經安全過關。
所以,我掐指算到她該出院回到女子監獄的時候,再次來到監獄探望她。
隔著玻璃,她看到我後,立刻小聲問道:“怎麼,那天你為什麼沒等著我動手,就忍不住自己動手了?我聽到住院部外傳來爭吵聲,獄警出來查看之後,我便拿著牙刷準備下床。可剛走到門口,就聽說在住院部的樓梯拐角,發現了一具被槍殺的屍體……你哪來的槍?是你卸掉嬰兒車後組裝的,還是又用車床做了一把?”
聽了她的話,我又愣住了。
怎麼,豹哥不是夏黛殺的?那凶手是誰呢?
我不想再與她討論這一話題,連忙打了個岔,說:“夏黛,直到現在,我還讓於偉安活著,真是對不住你,我發現自己有點沒勇氣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件事,大概是因為這一直是我的一個心結吧。
沒想到夏黛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說:“我在監獄裏待了五年之後,其實也早就想通了。我們根本沒必要殺死於偉安的,於偉安被殺,警方自然會懷疑到我。雖然我在監獄裏,沒有作案時間,但你在這五年中來探望了這麼多次,警方必然會把你作為調查對象。算了,我們還是放他一馬吧。”
“可是,難道你就白蹲監獄了嗎?”我詫異地問。
夏黛淡然一笑,說:“我在監獄裏待了五年,思考了很多問題。再過一年我就要出獄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與其糾結於過去不開心的事,還不如找個可以倚靠的人,一起走完下半生。黃軒,我覺得你就是那個值得我倚靠的人。所以,我才會答應幫你殺人。”
我的心裏驀地一熱。
盡管麵前有塊玻璃,但我還是伸出手,隔著玻璃試圖觸摸夏黛的臉龐。我看到,從她的眼角滑落了兩行淚水。
這段時間,自從豹哥離奇中槍死在醫院裏之後,混社會的那幫渣滓再也沒有來院子搗亂了。
吳教授忽然迷上了釣魚,整天都在他的房間裏,用銼刀、鋼鉗製作著釣魚竿。他的手還蠻巧的,做出的釣竿比外麵商場賣的還順手。想當年,我在江湖上也有“巧手黃”的稱號,隻是我退隱江湖多年,手腳也漸漸沒那麼靈巧了。
有一天,我剛起床,就聽到有人敲門。
開了門,我看到外麵站著一個隱約有些麵熟的中年人。他遞來一張名片,看到名片上的字,我頓時感覺有些頭暈。
他是於偉安。
於偉安顯然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他一臉和善地問我:“黃先生,請問您這幢小院有出讓的意願嗎?”
“呃……”我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才好。
“以前,我曾經托人向您詢問過,當時我出價八十萬。不過我現在也覺得八十萬實在太低。所以,翻個番,一百六十萬,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這個價碼,離我的期望值還差了很多。
但自從李小姐上吊自殺之後,除了豹哥上過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地產商人來詢問過我了。
見我有點猶豫,於偉安微微一笑,然後拍了拍手。一個馬仔拎著一台平板電腦走到他身邊,於偉安在電腦的觸摸屏上比劃了幾下之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視頻文件。
打開視頻文件,我立刻看到一幅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麵。
畫麵上,一個衣著清涼的女孩正對著攝像頭,做著搔首弄姿的姿勢,然後脫掉身上一件件本來就很少的衣物。當她一絲不掛的時候,畫麵忽然傳來“咚咚咚”錘門的聲音。女孩頓時花容失色,左顧右盼,然後崩潰般哭泣了起來。
這個女孩,正是我曾經的房客,李小姐。
接下來,女孩從抽屜裏找出一根繩索,搭著凳子把繩索的一端係在了日光燈的燈座上,另一端打了個足以套進腦袋的繩結。最後,她把腦袋套進繩結後,一腳踢倒了凳子。
李小姐的身體,懸垂在空中左右略微搖擺著,視頻文件也接近尾聲,終於變作了黑屏。
於偉安不懷好意地說:“如果我把這段視頻放到網上去,並公布這樁自殺事件的真實發生地點,隻怕你這院子,出五十萬都沒人肯接手。五年前,這兒發生了毒殺未遂事件,五年後,這兒又發生了自殺事件,真是不折不扣的凶宅啊”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剛才我看到的這段視頻文件,是於偉安從哪裏弄來的?
色情視頻聊天的顧客,就算出於日後欣賞的動機,錄下了視頻內容,但既然錄下了視頻小姐自殺的真實狀況,就絕對不可能外泄,否則自己也會身敗名裂。那麼,於偉安是怎麼弄來視頻文件的?
看著於偉安的笑容,我忽然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當時和李小姐進行色情視頻聊天的人,莫非正是於偉安本人?
於偉安這麼一個有錢的房地產商人,住別墅,開豪車,什麼樣的女人弄不來,為什麼還要和一個性格內向的考研女生進行色情視頻聊天呢?難道——
難道是他故意為之?
難道是他早就摸清了李小姐的性格與出身背景,以金錢引誘李小姐與他進行視頻聊天。當李小姐脫掉身上衣物的時候,他再通知警察砸門,迫使性格內向的李小姐自殺?
於偉安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難道——
難道就是為了打壓這幢院子的價格?
為了低價買到這幢院子,他不惜一手把這院子製造成凶宅?
我忍不住從牙縫裏迸出了兩個字:“混蛋!”
就在於偉安聽到我說出的這兩個字後,臉上露出難看陰險的表情時,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回過頭,我看到吳教授捧著釣魚竿走出了他的房間。釣魚竿是橫著拿的,歪歪斜斜,似乎隨時都要掉落到地上一般。
於偉安趕緊閃開身體,想把出門的路讓給眼前這位準備外出釣魚的老頭。
吳教授卻突然掉轉釣魚竿,把魚竿的一端正對著於偉安的臉。
與此同時,吳教授似乎在魚竿的一段按了一下。這時,隻聽“砰”的一聲,於偉安發出一聲慘叫,跌坐在地上,他的腦門上多了一個血洞,鮮血正汩汩流出。他坐在地上,背倚著防盜門,雙腿不住抽搐,僅僅幾秒,便停止了呼吸。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吳教授卻笑嘻嘻地對我說:“小黃,別緊張,這釣魚竿就和你的嬰兒車一樣。放心好了,嬰兒車已經賣掉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車架裏的秘密。我一直都忘記告訴你,我是機械係的教授,自從看到你那輛嬰兒車後,就看出其中的秘密了。按照嬰兒車的原理,我在製作釣魚竿之前,還做過一個清潔用的推車。那天在醫院裏,你應該看到‘推車槍’的威力了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原來那天在醫院裏推著清潔車的工友,就是吳教授假扮的。
“可是,你為什麼要殺於偉安?”我喃喃地問。
“這無良房地產商人,派黑社會的人來壓價,要把你趕出這個院子。今天他又來了,一定是想再次威脅你!小黃,我在你這兒住了五年,已經深深喜歡上了這裏,也喜歡上了你這個與世無爭的房東。所以,在我死之前,我得幫你做點事,那就是幫你保護這幢院子!”
“死之前?你在說什麼呀?”
吳教授爽朗地笑了起來:“半個月前,我已經被醫院查出,罹患了癌症,晚期了,最多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可活。”
他的話音剛落,我聽到院子外,傳來了越來越急促的警笛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