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把餅幹匣子放進淺坑裏,就聽到身側傳來異樣的聲響,是從小溪裏傳來的,似乎是有人在水底吐氣泡的聲音。
說那是條小溪,其實也不盡然,還是有點深。我循聲轉過頭去,看到小溪水麵上突然冒出一個濕淋淋的人頭。緊接著又是“嘩啦”一聲水響,一個上身赤裸的男人從水底鑽了出來。
這個男人戴著一塊布條,遮住了他的大部分口鼻,應該是當做口罩,用來阻住黑樹林裏惡臭氣味的侵襲吧。
但真正吸引住我目光的,是他的手。在他的一隻手裏,竟然拎著一把沉甸甸的手槍。當他從水底冒起來的時候,向下指著的槍管還不住流著水。
見我愕然,這男人一把扯下罩在口鼻外的布條,大聲咒罵了一句:“靠,這裏怎麼這麼臭?”然後臉色隨即恢複冷靜,對我說,“老鄉,別害怕,我是警察,正在追捕逃犯。老鄉,你有吃的嗎?”
我埋下了頭,答道:“有吃的,但得等我把匣子埋好了,再帶你去吃東西。”
在木屋裏,還有一大盆攪拌成糊狀的黑樹果實與鬆鼠湯。
我埋匣子的時候,這個警察想話癆一樣對我說,他叫曹雲錦,今天押解一個犯人穿越原始森林,沒想到那個犯人突然掙脫手銬,與他打鬥起來。在搏鬥中,兩人都跌入了冰冷的溪水中。他順水被衝到了這片樹根樹幹樹枝樹葉全是黑色的黑樹林裏,還好在溪水中他一直緊握著手槍,沒失去最重要的防身武器。
不過,那個危險的犯人卻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
曹雲錦嘮叨的時候,我隻顧著垂頭將那隻盛著死嬰的餅幹匣子埋進地底。等我埋好之後,曹雲錦這才問我:“你埋的是什麼?死了的寵物嗎?”
我搖了搖頭,答道:“是一具嬰兒的屍體。”
他倒抽了一口氣,聲音發顫地問:“是你的孩子?”
我點點頭,答道:“是的,我的兒子。他剛生下來就死了。”
回木屋的路上,曹雲錦問:“你兒子是怎麼死的?生病嗎?”
我低聲答道:“是因為黑樹林裏所散發的臭味,刺激性氣味引起嬰兒的呼吸器官痙攣,剛生下來十秒,他就死了。”
曹雲錦歎了口氣,緊跟著向後退出幾步,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黑魆魆的樹林,問:“這些黑樹散發的氣味有毒?”
我搖頭道:“不,這些氣味本身是無毒的,隻是有點臭而已,對成年人完全無害。但是對於嬰兒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呼吸器官還未發育完全,所以氣管絨毛會因為臭味的劇烈刺激導致痙攣。”
曹雲錦回頭望了望埋葬死嬰的那片空地,突然對我說:“你妻子呢?你出來埋葬兒子屍體的時候,她還在屋裏嗎?”
我點頭,道:“是的,她躺在床上不能出門,坐月子呢。”
啞女當然無法出門,為了防止她自殘,我依然把她捆綁在木屋裏的床上。
曹警官的臉色突然變了,他正色對我說:“你快帶我到木屋去!當心,那個逃犯非常危險,已經在監獄裏呆了五年,沒近過女色,早就憋慌了。要是他先趕到你的木屋,那就糟糕了。他可不會在乎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不是剛生了小孩!”
我自然懂得曹警官的言下之意。
我急了,正準備拽著曹警官拔腿就跑,抬起頭卻看到他的眼睛裏似乎冒出了一股火。
那是欲火。
仿佛被憋了五年的欲火。
看著他異樣的眼神,我不禁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他真是警察嗎?為什麼看上去更像是個在監獄裏呆了五年,剛剛越獄而出的逃犯?
難道他剛才對我撒謊了?其實他才是那個逃犯,而且還搶走了押解警察的手槍,跳入小溪中,最後順水漂流到了黑樹林中?
我不敢再想了,如果把他帶回木屋裏,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麼事。一個在監獄裏憋了五年的男人,聽說不遠處有一個不能出門的女人,接下來他又做得出什麼還是呢?
啞女已經經不起任何摧殘了。於是我轉了轉眼珠子,立刻拽著曹雲錦的手腕,突然一轉身,拉著他闖入了密密麻麻的黑樹林中,沿著一條小動物踩踏出的獸徑向前狂奔。
跑了數十米,我忽然撒開拽住曹雲錦的手,猛一等地,雙腿騰空而起,腳步落在了前方三米開外的地方。而曹雲錦因為慣性使然,踉踉蹌蹌朝前跑出兩三步,驀地發出了一聲慘呼。
他捂著腿,跪在地上。在他的腳下,套著一副捕獸夾,鋸齒般的鋼夾將他的小腿死死咬合著,鮮血沿著褲管汩汩流了下來,循著褲管的裂縫,我躲在一棵黑樹後,能夠清晰地看到小腿肌肉下露出的森森白骨。
不用說,這隻捕獸夾是我以前為了逮兔子而放置在那裏的。
曹雲錦發了狂般大罵著,拉下掩口鼻的布條,揮槍四處漫無目的地射擊著。
幸好我躲在黑樹後,粗壯的黑色樹幹替我擋住了所有子彈。
等到他耗盡所有子彈,我才笑吟吟地從黑樹後走了出來,對他說:“警官,你不應該那麼失態的。”我從黑樹上折斷了一截黑色的樹枝,又拿出一柄刀,開始切削樹枝的一端。幾分鍾後,樹枝的一端被我削得又尖又利,仿佛一柄鋼錐似的。我決定馬上就把這截尖利的樹枝,插進他的太陽穴裏。
不管他是逃犯,還是警察,我都要殺他!天冷了,最近鬆鼠越來越不好抓,捕獸夾在林中的獸徑已經擺了幾個月,都沒抓到一隻兔子,但坐月子的啞女卻需要吃肉補充能量。看曹雲錦這身肉,怎麼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夠吃一段時間了。
就在我獰笑著走近曹雲錦的時候,突然聽到他又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但片刻之後就沒有了聲息。我再仔細一看,卻發現在他的太陽穴上竟莫名其妙插進了一柄匕首,直沒刀柄。與此同時,我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回過頭,我看到一個身著警服的濕淋淋的男人,正冷眼看著曹雲錦和他手裏握著的手槍。他也用一塊布條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這個警察才叫曹雲錦,剛才那個假冒他名字的人,不出我所料,是個極度危險的逃犯,曾因為強暴婦女,在監獄裏呆了整整五年。今天押解轉送的時候,犯人突然發動襲擊,奪走曹警官的佩槍後,躍入了冰冷的溪水中。
“曹警官,您為什麼要殺他?”我看著逃犯的屍體,好奇地問道。
他撇撇嘴,答道:“我不能讓同事們知道我曾經被逃犯搶走過手槍,那會讓我以後抬不起頭來的。不過,我也沒做錯什麼。反正他試圖暴力越獄,還持有危險武器,我本來就可以對他格殺勿論。”然後他對我說,“你有吃的嗎?我在小溪裏漂流了好一會兒,現在餓壞了。”
“有,當然有。”我一邊說,一邊把他引出了黑樹林,沿一條小路向木屋走去。
在路上,我又對真正的曹警官重複了一遍曾經對逃犯說過的話,小溪邊掩埋的嬰兒屍體、還有躺在床上坐月子的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