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拉開了籠罩在遺體上的白色裹屍布,她赤裸的身體驀地出現在我的眼前。一股淡淡的魚腥味撲麵而來。
薛凝的腹部高高地隆起,她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我一直沒帶薛凝去醫院做孕檢,畢竟我們都是窮人。薛凝前幾天才告訴我,她攢下了一筆錢,再過一個月,她就有錢去醫院做三維彩超了。雖然醫生不會告訴我們胎兒的性別,但薛凝說她有預感,一定會是個女孩。
薛凝做夢都想有個女兒。我也一樣。
可惜,我永遠也不會知道薛凝腹中的胎兒究竟是男是女了。即使我剖開她的小腹,取出胎兒,也無法知道。
我又聽到了血管爆裂的聲音,這一次,是從薛凝的腹部傳來的。我朝她的腹部望去,我看到她的腹部皮膚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遊動著,就像皮下遊弋著一條蛇。
“啪!”我聽到了一聲脆響。接著,我的臉上忽然一涼。用手抹了抹臉,手上全是烏黑的鮮血,是薛凝的鮮血。
薛凝的腹部忽然裂開了一條不長不短的口,這道裂口還在緩慢地拉長,盈出一汪烏黑的液體。她腹中血肉模糊的子宮出現在我的眼前,凝結成一團,分不出哪裏是頭,哪裏是軀幹。
血腥味與魚腥味混在了一起,氣味令我想要嘔吐。
而那血肉模糊的子宮卻有節奏地蠕動著,蠕動著,蠕動著。
又是“啪”的一聲,子宮裂開了,一條奇形怪狀有著三角形腦袋的褐色蟲子從胎盤裏爬了出來,在我麵前耀武揚威地扭動著細長的身體。
我又歎了口氣,然後蹲下身,打開了一隻放在水泥台邊的塑料化妝箱,從箱子裏取出了兩支細長的筷子。我站起身,捏著兩根筷子,拈起了那隻在薛凝屍體上扭動著身體的怪異蟲子,然後放進了一隻玻璃杯裏。
當蟲子離開薛凝的屍體後,隻是一瞬間,薛凝的肌肉與內髒驀地變作了一堆血水。冰冷的水泥台上,隻剩下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和一頂浸潤著血水的肮髒假發。
我最後歎了口氣,對自己說:“是的,薛凝,你死得太早了一點。要是沒有這場車禍,最多再過一個月,你也會死的。你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你不該懷上這個女兒。”
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生育能力,不過,我並沒有告訴薛凝。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我一直都對自己說,和薛凝結婚,隻是生理上的需求罷了,我並不是真正地愛她,所以我才會毫無愧疚地去紅燈小發廊尋歡作樂。但我知道薛凝是個單純的女孩,也不忍心傷害她。所以當薛武要挾要把我去小發廊的事告訴薛凝的時候,我才答應了他訛詐的要求。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半年前的一天,就在我剛吃完了一頓紅燒魚後,薛凝竟會告訴我,她懷孕了。
我明白,薛凝在我不知不覺的時候,讓我戴上了綠帽子。
看著滿桌的魚骨頭,我忽然想,這三年裏,幾乎我每天都吃薛凝做的魚。我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下呢?我不想再嗅到魚腥味,這味道會讓我發瘋的。而想不再嗅到魚腥味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薛凝在我身邊消失。
這個想法在我心裏已經萌生了很久,但薛凝讓我戴上綠帽子,卻讓我決定讓這個想法變作現實。
於是我請假回了一趟老家。我的老家在西南某省的深山裏,我是在一個山寨裏長大的,那裏有好幾個叫不出名字的神秘巫醫。我用一塊從某個死人的隨葬品裏順手牽羊弄來的天王表,從一個巫醫那裏買來了一條蠱蟲。
就是那條奇形怪狀有著三角形腦袋的細長蟲子。
巫醫說,隻要蠱蟲鑽進人的體內,就會吃掉腹中的所有器官,但人卻不會死,而且肚子還會不斷地變大變脹,就像懷孕一樣。半年之後,吃了蠱蟲的人,就會因為腹部爆裂而死亡。
我回到家裏後,就把蠱蟲塞進了一條燒好的鯉魚肚子裏。那天,我說自己胃痛,沒有吃晚餐。而薛凝把那條鯉魚全吃進了腹中。
巫醫告訴我,蠱蟲有兩個特性,其中之一就是,如果服下蠱蟲的人在這半年內突然死亡,屍體就會在二十四小時內化為一灘血水,隻剩一具白森森的屍骨。
這就是為什麼薛凝的屍體被送到我的工作室後,會這麼快發生變化的原因。
我將盛著蠱蟲的玻璃杯藏在了衣兜裏,看著水泥台上的骨架,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絲寒意。我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薛凝如今變作了這般模樣,所以稍稍定了定神後,我從工具箱裏拿出了一柄沉甸甸的鐵錘。
一陣忙碌後,薛凝的骨架被我用鐵錘砸成了幾截,我找來一張白色的裹屍布,將碎裂的骨頭包在了裹屍布中。然後,我拎著包袱,又在衣物櫃裏找了一瓶薛凝以前為我泡的藥酒。
我走出工作室後,徑直進了火化車間。
深夜的火化車間裏,除了值班的福伯外,沒有其他人。
福伯看到我後,關心地問:“王東,你沒事吧?”
我陰沉著臉,不動聲色地說:“福伯,我沒事。你陪我喝喝酒吧。”我將那瓶藥酒擺在了福伯麵前。
福伯眼中露出了喜色,他說:“啊,我早就聽說你家薛凝用秘方泡的魚骨藥酒有滋陰壯陽的效果,卻一直沒有福分品嚐到。今天我真是好運啊!”剛一說完,他便想起薛凝今天才死在了車輪下,頓時蠕了蠕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故作悲傷地揮了揮手,說:“別提這個了,福伯,我們喝酒!”我先為他斟上了一杯酒。當黏稠的酒液倒入杯中的時候,滿屋都四溢著濃烈的香氣。
可惜,以後我再也沒有機會喝到薛凝親手泡的藥酒了。
可惜,福伯也不知道我在這杯酒裏加入了三唑侖。那是一種高效的安眠藥。
福伯喝了一杯酒,就倒在了桌椅後的地板上。而我則推開了電閘,啟動了火化爐。我把包著薛凝屍骨的包袱,放在了火化爐前的傳送帶上,然後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
隨著齒輪的轉動聲,傳送帶上的包袱被送進了火化爐。火化爐中熊熊燃燒的火苗忽的冒出一陣藍煙,包袱消失了。
薛凝也消失了。她將不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現。
我低低地歎了口氣,轉過身來,準備離開火化車間。這時,我忽然看到車間出入口的大門後,站著一個人,正死死地盯著我。
這個人,是楊纖。
在她的手裏,拿著一柄鐵錘。
“你剛才把薛凝的屍體火化了?”楊纖看著處於工作狀態的火化爐,幽幽問道。
我心中不由得一顫,卻又隨口答道:“沒有……我隻是把薛凝的一些東西燒掉了。我怕看到後,會睹物思人,禁不住傷心。”
楊纖又問:“薛凝的屍體到哪裏去了?我剛才去了你的工作室,除了這把鐵錘,我什麼都沒找到。”
我用低沉的聲音回答:“我把她的屍體放到冰棺裏上鎖後,推到冷庫去了。”在冷庫有一麵牆,全是一格一格如抽屜一般擺放的冰棺,足足有一百多格。
“哦……”楊纖沉吟片刻,斟詞酌句地說,“其實,剛才你和薛凝的弟弟談話時,我就站在工作室門外的。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抬眼望向她,我猜我的眼裏一定刺出了一道火焰。
楊纖又說:“薛凝的弟弟憑什麼要挾你?你有什麼把柄捏在他手裏麼?”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我聽到他說你曾經對薛凝不忠,是不是他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所以才以此要挾你?”
我走到了她身邊,接過了她手中的鐵錘,又親昵地摸了一下她那圓滾滾的屁股,說:“是的,你沒猜錯。不過,我會讓他以後沒辦法要挾我的。”
楊纖將她那纖細的手臂環繞過我的脖子,摟住了我,又吻了我一下,說:“王東,我隻是不想你出事……”
我笑了。我說:“我不會出事的,你放心。”
自從那次在小發廊外遇到薛武後,我就再也不敢去那種地方尋求刺激了,所以我隻能將眼光瞄準單位內的女人。楊纖就是我在殯儀館內的情人,但我們一直都很注意保密工作,所以單位裏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回吻了一下楊纖的嘴唇後,說:“我們到車庫去快活一下吧。”
“嘁——”楊纖啐道,“今天是你死老婆的日子,你還惦記著快活?”
我笑了,我不容分說地將她拉著,向車庫走去。
車庫裏停著幾輛雪白的靈車,我們上了平日楊纖開的那輛。車廂裏的冰棺斷電很久了,現在已不再冰冷,相反還有些暖和,就像一張不夠寬敞的小床。
這就是平時我與楊纖一同快活的地方。
半個小時後,激情終於褪去。我撫摸著楊纖的胳膊,問:“今天晚上,你去郊區拉屍體了?”
楊纖撇了撇嘴,說:“氣死了,到了郊區,那邊卻說根本沒有什麼死人。一定是有人惡作劇,給殯儀館熱線打了謊報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