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平房大門後,查旺四處梭巡了一眼後,對我說:“郭偵探,幸好你及時發現了屍體,不然的話,天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人知道這間房裏死了人。”
他這話說得沒錯,這裏是東圭勒的貧民區,出了名的亂,魚龍混雜。這裏的人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對鄰居毫不關心,哪怕隔壁屋裏飄出屍體腐爛的氣味,也不會有人報警——反正東圭勒的氣候炎熱,屍體腐爛後沒幾天,就會變作幹屍,隻要忍幾天就聞不到難聞的氣味,又何必招惹麻煩呢?
這時,我聽到身後傳來蜜雪兒的一聲幽幽歎息:“唉,瑪麗蓮死了,我又得找個新的營業小妹,真是麻煩呀。”
我轉頭問道:“營業小弟要不要?這次辦案讓我收獲頗豐,正準備休假享受一個月的人生呢。”
“當然可以!不過你現在得幫我把這些花拿回書店去——它們實在是太沉了!”蜜雪兒又向我再次露出了迷人的笑靨。
陳莎莉很守信用,第二天就給我彙來了尾款與獎金,我的手頭頓時變得寬裕了起來,便關了自己的征詢社,來到蜜雪兒的書店——我答應過她,要為她作一個月的營業小弟。
書店的生意不是很好,但蜜雪兒總是在店內忙個不停,不是拿著抹布打掃清潔,就是整理書架,我反倒坐在櫃台後整天無所事事。
我好幾次對她說,讓我來打掃清潔吧,但她卻總是微笑著說:“我天生就是個勞碌命,閑不下來。以前瑪麗蓮在的時候也是這樣,好幾次都有顧客說,我就像是店裏的營業小妹,而瑪麗蓮才像是這裏的老板。”
她的這句話逗得我有些發笑。
查旺警官也來過幾次書店,他告訴我,多虧我的說辭,陳莎莉已經拿到了保險公司的足額賠付,但經濟罪案組卻對銀行失蹤的二十萬美金一籌莫展,銀行也無可奈何,隻好將這筆錢掛在死賬裏,不再追查。
吳爾敦的葬禮是在一個禮拜後舉行的,因為沒有了頭顱,殯儀館的屍體化妝師隻好照著他的照片,用石膏與紙板做了一個惟妙惟肖的腦袋模型,擺著頸子之上。據報紙上說,在葬禮上,陳莎莉一點悲傷的表情都沒有表露出,這也惹來了一些微詞。而正是這些微詞,令陳莎莉很是不爽,她已經做出決定,準備帶著錢離開這個炎熱的東南亞國家,去歐洲尋找一個有錢寡婦應該享受的新生活。
而陳莎莉購買的去歐洲的機票,就是在幾天之後。當然,這是她的選擇,旁人無法幹涉。查旺也問過我對此有何想法,我隻是聳聳肩膀,說:“關我什麼事?我隻是出來打醬油的。”
確實不關我的事,我繼續在書店裏做著營業小弟,不時與蜜雪兒調幾句情,雖然我和蜜雪兒之間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感情進展,但隻是玩這種曖昧,就足以令我很開心了。
幾天之後,也就是陳莎莉離開東圭勒的那天,我坐在書店櫃台後看著一張當天的報紙,蜜雪兒正拿著抹布擦拭著書架上的灰塵。她忽然對我說:“哎呀,店裏的洗滌劑用完了,我得去書店外轉角處的小超市買瓶回來。”
“嗯,你去吧。”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蜜雪兒剛出門,我的手機就響了,是查旺警官打來的。
查旺問:“蜜雪兒說她到哪裏去?”
“買洗滌劑,書店外轉角處就有一家小超市。”
“嗯,不過她出門後,招呼了一輛出租車,向機場方向駛去了。”查旺說道。
一瓶洗滌劑,當然不需要去機場買的。我出了書店,查旺開著一輛掛著民用牌照的普通轎車,停在我麵前。
上了車後,查旺駕車遠遠墜在了蜜雪兒搭乘的出租車後。查旺一邊開車,一邊問:“她下一步會幹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她會在路上接一個人,一個男人。”
“接誰?”查旺的話音還沒落下,前麵那輛出租車便一腳刹車,停在了路邊。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拉開車門上了車。
我將一張照片遞給了查旺,查旺瞄了一眼照片後,大叫道:“啊,上車的男人就是照片上的人!他是誰?”
“吳爾敦。”我答道。
“這個男人是吳爾敦?那死在貧民區平房裏的那個男人又是誰呢?”查旺恍然大悟,如果吳爾敦沒死,殺死了令一個人冒充他的屍體,動機是很充分的。死者是一隻替罪羊,不僅可以替他頂攜款潛逃的罪名,還能為他帶來十萬美金的保險賠付。
這果然是一起“無麵屍”的典型案例,但為什麼平房裏的那具屍體,又有著與吳爾敦完全一樣的體貌特征呢?
我答道:“很簡單,吳爾敦提前尋找到替罪羊,知道替罪羊的後背有一顆棕色的痣,也知道腹股溝有一道傷疤,所以在自己的身上偽造出了同樣的痣與傷疤,與銀行同事溫泉泡澡的時候故意露給同事看。這樣的話,隻要發現屍體上的體貌特征,同事就會以為死的是他。”
“但是他能夠騙過同事,卻不能騙過他的妻子陳莎莉呀!”查旺反駁道。
“這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陳莎莉是他的同謀,而蜜雪兒是他的另一個同謀。”我答道。
身份可以偽造,出國登機的護照卻難以偽造。所以當那個男人在海關拿出寫有吳爾敦名字的護照,準備過關時,立刻被查旺的手下逮捕了。
見吳爾敦被捕,蜜雪兒裝作如無其事,就像不認識他一樣,轉身就想走,卻被我攔住。
看到我之後,蜜雪兒露出了詫異的神情:“郭先生,你怎麼在這裏?我……我是來機場送一位朋友的。”
“嗬嗬,別演戲了。”我笑著說,“其實知道你不是蜜雪兒,如果我沒猜錯,你的名字應該是叫瑪麗蓮——真正的書店老板蜜雪兒,已經死在貧民區的那間平房裏了。”
“啊——”她的臉上頓時變作一片煞白,“你……你怎麼知道?”
“很容易推理,既然吳爾敦能用一具無麵屍偽造成自己的屍體,你也能同樣用一具屍體來冒充自己的屍體!”我答道。
“可是,貧民區平房裏的那具女屍並不是無麵屍呀!”我身後的查旺警官也饒有興趣地問道。
“瑪麗蓮小姐是用另外一種方式,製造了這具無麵屍——她是用障眼法,令我們以為死的女人是她。”
指認女屍是瑪麗蓮,其實是從兩個方麵來確認的。首先,平房外的那個乞丐向我證明,瑪麗蓮三天前回到家裏,一直沒外出,所以讓我誤以為屋裏如果有一個女人,那就一定是瑪麗蓮。
其次,當我拍下女屍的臉部特寫後,向自稱蜜雪兒的女人查證時,她一口咬定死者就是瑪麗蓮。
所以,我與警方就一致確認,瑪麗蓮就是死在平房臥室裏的那具女屍。
但是在書店裏與“蜜雪兒”的一番話,引起了我的警覺。她曾經說過,她天生勞碌命,別的顧客常常以為她是營業小妹,而死者“瑪麗蓮”才是書店老板。我不禁猜想,她擔心我會在無意中詢問書店顧客,露出她並非蜜雪兒的馬腳,才這麼說的。
“這麼說,那個證實瑪麗蓮在屋裏的乞丐,也有問題?”查旺問。
我點點頭,說:“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個乞丐應該就是真正的吳爾敦!所以他才會在臉上塗抹泥汙,還盯著一團亂發出現在我的麵前——當然囉,那團亂發隻是一頂假發而已。”
聽到我的話後,剛被逮捕的吳爾敦,臉上頓時變作了一片慘白。
“好了,吳先生,你說說那個被殺的男人,究竟是誰吧?”我向他問道。
吳爾敦囁嚅地答道:“他是蜜雪兒門外的一個乞丐,每次蜜雪兒出門時,都會給他一枚硬幣。那天我用氰化鉀毒死蜜雪兒後,在大門內拿著一枚硬幣朝乞丐揮了揮手,他便跑了過來,被我騙進屋裏,然後我請他洗了一個澡。當他幹幹淨淨走出浴室後,我就用霰彈槍轟掉了他的腦袋,又把我的西裝穿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麼知道乞丐的背上有痣、腹股溝有傷疤?”查旺問。
吳爾敦答道:“我請乞丐去公共浴室洗了一次澡,就知道他有什麼體貌特征了。”
他被查旺的手下帶走時,從他隨身攜帶的皮箱裏,搜出了二十萬美金現鈔。隨後他的妻子陳莎莉在飛機上被捕,在她的皮箱裏,搜出了保險賠付款十萬美金。
查旺警官與我握手後,說:“郭偵探,這次多虧你了。保險公司說,你為他們避免了十萬美金的損失,所以會發給你一萬美金做獎勵。當然囉,銀行方麵也會給你一筆獎金。”
嗯,這個結局可真好,這可比陳莎莉給我的私家偵探傭金高多了。
不過,查旺還是問我:“說實話,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這起案件的?”
“從我看到屍體的時候,就開始懷疑了。”
“為什麼?”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於巧合了。正如你在勘察完現場後所說過的一樣,如果我沒接這個案件,沒從自稱蜜雪兒的瑪麗蓮那裏找到這間平房,如果那個乞丐不說瑪麗蓮就在屋裏,我根本無法發現這具屍體。”
如果發現不了屍體,在這片貧民區裏,即使鄰居嗅到了屍體腐爛的氣味,也會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去報警。這可不是陳莎莉與吳爾敦所想要得到的結果,他們必須要讓警方知道在那間平房裏有兩具屍體,才會讓銀行方麵停止追查,同時還可以得到保險公司的巨額賠付。否則就隻能宣布吳爾敦失蹤,要在兩年後才能拿到遺產與保險賠付。
所以陳莎莉才找到了我,讓我去尋找吳爾敦的下落。她向我提供消息,讓我找到假扮蜜雪兒的瑪麗蓮;然後瑪麗蓮帶我來到貧民區的平房外;偽裝成乞丐的吳爾敦告訴我瑪麗蓮就在屋裏的。於是,我發現了屍體,並報了警。
雖然他們的計劃稱得上天衣無縫,但卻偏偏遇到了我。
盡管我平時隻是個調查婚外情的蹩腳私家偵探,但我做夢都想破一起大案,研究過無數偵探小說。我得感謝吳爾敦、陳莎莉與瑪麗蓮,是他們讓我圓了這個夢。
(本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