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然後我看到一顆頭顱從密林的樹葉叢中伸了出來,滴溜著一雙三角形的小眼睛,正鬼鬼祟祟地向我望來。我嚇了一跳,但立刻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在密林裏生活的當地土人——在M國廣袤的原始森林裏,還時常能見到這些未開化的土人。
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怕土人,我從馬魯牌轎車的後備箱裏取出了一隻應急燈,調開了按鈕,應急燈頓時發射出一道白色的強光。我提著應急燈,向土人照射了過去,然後嘴裏大聲叫道:“我是光明神!我是光明神!”
據我所了解,土人對陌生人很友善,而最崇拜的就是光明神,隻要有一隻手電筒,也能讓土人打心底裏崇拜我,更何況我手中是一隻功率強大的應急燈?
可出乎我的意料,這個土人突然一咧嘴,一隻手從樹葉後伸了出來,在他的手裏,竟然拿著一樣東西——那是一把手槍。
“砰”的一聲,應急燈的燈泡應聲破碎。我立刻一縮頭,躲到了馬魯牌轎車的後備箱後。而緊接著,土人又連開了幾槍,轎車那薄薄的鐵皮不停濺出幾朵火花。
我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了,這個土人竟然有槍,而且還莫名其妙把我認作了仇人。
就在這時,我聽到身後的山穀穀口方向,傳來了“突突突突”的聲響。我回過頭,看到了一輛摩托車,正向我行駛而來。駕車的,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正是布托鎮長的漂亮女秘書、劫匪坎瓦的女朋友——雅莎。
雅莎一邊駕車,一邊大聲對我叫道:“劉先生,快上我的後座!”
話音剛落,她已經駕駛摩托車來到我的麵前,一個漂亮的漂移式刹車之後,摩托車的後座正好就停在我的身前。我顧不了太多,趕緊跳上了後座,而雅莎扭了一下油門後,摩托車飛快地向穀口駛去。
盡管身後的土人又連放了幾槍,但摩托車離去得實在太快,沒有一顆子彈射中我們。
到了穀口,雅莎停下了摩托車。我驚魂未定地問她:“那個土人為什麼要殺我?”
雅莎乜著眼睛,望了我一眼後,說:“都是你穿的這套黑色休閑服惹的禍。”
雅莎告訴我,在山穀的密林裏,住著一幫土人,多年前這些土人曾經幫軍閥哈普上校打過仗,所以懂得如何使用現代武器。
自從哈普上校獲得了州府的控製權後,他就覺得這幫土人難以管理,於是派來了幾個本事高強的降頭師,在密林裏對土人進行圍剿。拿句中國的老話來說,就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當然,土人是殺不完的,但幸存的那些土人對降頭師產生了強烈的恐懼與仇恨。但在複仇心的驅使下,隻要遇到落單的降頭師,他們便會不顧一切痛下殺手。
雅莎指著我的這身黑色休閑服,說道:“這套衣裳胸前繡著的圖案,就是降頭師的標誌——煉化屍油的蒸餾器。”
“這衣服是布托鎮長送給我的呀!”我喃喃說道。說實話,我已經搞不清狀況了。
雅莎冷笑道:“是的,確實是鎮長送給你的。他可舍不得平白無故拿五百美金給你,又不敢得罪哈普上校。不過,如果你是被土人殺死的,那就怪不得他了。”
土人對美金是沒有興趣的,鎮長隻要來山穀裏為我收屍,就能順便拿走我口袋裏的五百美金。
雅莎還告訴我,那些鐵釘,也是鎮長趁著為我包紮傷口時,派坎瓦提前撒在山穀簡易公路上的。
我不由得感到了一陣陣後怕,但我還是向雅莎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雅莎微微一笑,答道:“因為你有五百美金呀!我那死鬼男友坎瓦,每次賺了錢,都拿去賭博喝酒,我說過幾百次讓他帶我去州府遊樂場玩,他卻當作耳邊風。現在我救了你,隻想你帶我去玩一次州府的遊樂場。”
嗬,這可真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呀!
為了以防萬一,我脫掉這套黑色的休閑服,換上了原先那件從棺材裏扒出來的藍布對襟便裝。在穿衣前,我特意問雅莎:“這件衣服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吧?”
雅莎含著笑搖頭道:“這件衣裳太普通了,哪會有什麼特別含義?”
我這才放心大膽地穿上了藍布對襟便裝,就在我剛扣好最後一粒紐扣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噗”的一聲破空之響,接著我的胳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這一次,是右臂。
低下頭,我看到右臂上插著一隻弩箭。不遠處的樹林旁,站著一個幹瘦的男人。正是雅莎的男友坎瓦,正端著弓弩朝著我陰惻惻地笑著。
“為什麼?為什麼我這麼倒黴?”我苦笑道。
雅莎答道:“三個原因。第一,我和坎瓦也想要那五百美金,而且不想和鎮長分。第二,我們還想要三百美金的懸賞。第三,還得怪你穿了這身藍布對襟便裝。”
前兩個原因我還能理解,但我實在不明白穿這身從棺材裏扒出來的衣服,為什麼會讓雅莎感到不爽?
雅莎顯然看出了我的困惑,她對我說道:“劉先生,當我第一次在鎮公所辦公室裏看到你,就露出了驚悸的神情,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你穿的是我弟弟的衣裳。我弟弟是個小偷,一個月前行竊的時候,被人當場捉住。在果蘇爾,人們最看不起不勞而獲的小偷,所以我弟弟當場被憤怒的人群用石塊砸死,還被斬去了雙手。下葬的時候,我是親手為弟弟穿上了他生前最喜歡的一套藍布對襟便裝。他的天蠍座的,所以在他的衣服上,都繡上了紅色的楔子標誌。當我在辦公室裏看到你後,就知道你一定是從我弟弟的棺材裏偷走他的衣裳,侵擾了他本已安息的靈魂。所以,我發誓一定要讓你吃到苦頭!”
原來的這個原因,我不得不再次苦笑:“如果不是你的男朋友坎瓦搶走了我穿著的西裝,我又怎麼會扒掉你弟弟的衣裳呢?”
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坎瓦搜走了那五百美金後,將我捆綁了起來,然後他騎著摩托車駛入了山穀。過了一會兒,他開著我那輛破舊的馬魯牌轎車,回到了我麵前——他也是用口香糖與打氣筒修好了這輛車。
坎瓦和雅莎把我塞進了馬魯牌轎車裏,接著坎瓦發動了汽車。
我問:“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雅莎笑了笑,說:“劉先生,我們當然是把你送到前麵高等法院設立的檢查站,換取那三百美金的懸紅。”
坎瓦也說:“有了八百美金,我們既可以開家小賭場,也可以去州府遊樂場玩,再也不用為怎麼花錢而爭吵了。”
在車上的時候,我被雅莎灌了一杯墨綠色的水。喝完之後,我的舌頭和喉腔頓時傳來一陣麻痹的感覺,一個字也無法說出來。我知道那是從某種具有麻醉性的植物中提取的漿液,隻要喝下後,起碼兩個小時無法說話。他們這麼做,隻是想趁著我在恢複語言能力前,拿到三百美金的懸紅後順利離去。
半個小時後,馬魯牌轎車在一處設在公路旁的檢查站前停下了車。我被推到了一個身材高大的警察麵前。
這個警察我認識,他叫薩德曼,是才從邊陲城市東圭勒調到州府來的,現任州府警察局警長一職。他沒穿警服,隻穿了一件運動服。
當著坎瓦和雅莎的麵,薩德曼警長對照通緝令證實了我就是要抓的人後,從錢包裏摸出了三百美金,遞給了那對狗男女。坎瓦和雅莎接過錢後,鑽進了我的馬魯牌轎車,嬉笑著啟動了發動機,然後朝著州府的方向行駛而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我的眼簾之外。
而這時,薩德曼為我解開了捆綁著雙手的繩索,然後他對我說:“劉先生,其實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我立刻露出驚訝的表情,但苦於口中的麻痹感,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薩德曼繼續說道:“我留意到昨天晚上哈普上校簽發了一張未經高等法院審核的通緝令,通緝令稱,你是殺害他女兒蘇索爾小姐的凶手。而巧合的是,昨天白天你正好被哈普上校派到果蘇爾鎮來送信,我就不禁心生疑竇……”
薩德曼來到殯儀館,從冰棺裏提出蘇索爾的屍體。經過屍體解剖,他判定蘇索爾死於自殺。隨後,他得知當天一個南方軍閥正好來到州府與哈普上校見麵,準備當天就帶走蘇索爾,回南方與他患有先天愚症的兒子成親。
而就在那天,被軟禁在家中的蘇索爾小姐將被單懸掛在門梁上,上吊自殺。
如果南方軍閥知道哈普上校的女兒為了不和他的兒子結婚,寧願選擇自殺,這無疑會讓南方軍閥很沒麵子,甚至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所以,哈普上校向外界宣稱,蘇索爾小姐死於他殺——當然,這一切他都是瞞著我的,他一收到女兒的死訊,就立刻把我派到果蘇爾鎮去送信。
哈普上校聲稱,我就是殺害蘇索爾小姐的凶手,原因是我一直暗戀蘇索爾小姐,當聽說她即將嫁入南方軍閥豪門時,心理失衡,因愛成恨,於是向蘇索爾下了毒手。同時,他擔心我會日後對質,所以在密信裏安排果蘇爾鎮長布托先生殺死我,以圖殺人滅口。
誰料我在半路遭遇蒙麵劫匪的襲擊,無意中看到了密信的內容。塗改了密信內容後,我不僅逃脫了一死,還從布托鎮長那裏賺到了五百美金。
薩德曼警長介紹完情況後,我口中的麻痹感也差不多消失殆盡了。我張開嘴,結結巴巴地問:“那現在該怎麼處置我呢?”我知道哈普上校勢力強大,隻怕薩德曼警官也不敢公然與上校作對的。
“嗬嗬。”薩德曼笑了笑,說,“我讓一個國外的朋友,將蘇索爾小姐死於自殺的驗屍報告,公布在國外的網站上。很快,這個消息就會傳入南方軍閥的耳中。到時候,南方軍閥自會來找哈普上校的麻煩。我會暫時送你去鄰國,上校自顧不暇,隻怕也沒工夫來理會你。”
“那果蘇爾的布托鎮長又如何處置呢?”我問道。
“他已經被拘捕了,罪名是涉嫌蒙麵搶劫。”薩德曼答道,“剛才我身著便服開車來果蘇爾鎮的時候,車胎被鐵釘紮破了。當我換車胎的時候,兩個蒙麵人試圖搶劫我。幸好我帶了槍,當場擊傷了胖的一個劫匪,揭開蒙麵布,才發現竟是布托鎮長。隻可惜,那個瘦劫匪被他逃脫了。”
也正是因為薩德曼製服了布托鎮長,從他身上搜出了那封密信,然後經過特殊藥水的處理,他看到我塗改掉的字跡,才知道了在我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我不得不說,這可真是混亂的一天。
一想到逃脫的瘦劫匪,我立刻大聲對薩德曼警長說道:“剛才從你手中領走了三百美金懸紅的瘦子,就是那個瘦劫匪!”
“啊?!”薩德曼顯然吃了一驚。但他隨即想了想之後,說道,“無所謂啦,反正他隻是個小角色,抓住布托鎮長這條大魚,已經足夠我們領功邀賞了。”
“可是,他搶走了我的五百美金,還有三百美金的懸紅!對了,還有我的一套西裝!”我忿忿地說道。
“劉先生,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你就別想那麼多了。”薩德曼向我勸道。
唉,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我還有什麼辦法呢?
我坐在薩德曼的車裏,與他一起向邊境線駛去,他開的是一輛沒有掛軍警牌照的越野車。
大概行駛了十多分鍾,我們忽然看到路邊停著一輛車,正是我的那輛馬魯牌轎車。
轎車的輪胎上,紮著幾根鋒利的鐵釘。在不遠處的地上,還撒著幾根鐵釘。看來坎瓦得意忘形地開著車,竟一不小心紮到了自己以前扔下的鐵釘。我這時也想了起來,我在後備箱裏隻放了兩包口香糖,在前兩次紮破車胎的時候,已經用完了。難怪他們現在沒辦法再修理我的那輛破車了。
而這對狗男女,坎瓦和雅莎,正無可奈何地站在車邊,一看到我們的越野車,他們立刻伸出了搭便車的手勢。
薩德曼停下了車,搖下車窗,大聲問道:“八百美金搭便車,你們上不上?”
哈,這可真是足夠混亂的一天!
(本故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