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我把屍體背到了羅家老宅後的樹林裏。等到天黑後杜易吃了藥,你就可以去背回家裏來了。”女人的聲音壓低了一點。
聽到這裏,杜易心裏又是一震。屍體?誰的屍體?難道又有人死了?死的人是誰?
樓下又飄來一句話,立刻解開了杜易心中的疑惑。那個女人小聲說道:“幸好王黎的工人很懶,想山上走,沒走多遠就卸下了那具屍體,甚至坑都沒挖,就藏在了樹林裏的一座墓碑後。所以我也沒費多大的勁,”
原來說的是龍老頭的屍體。他們把龍老頭的屍體背回來幹什麼?難道龍老頭是劉暢殺的?聯想到每具死了的屍體,都被取走了某件器官,莫非都是劉暢幹的?這次劉暢又要把龍老頭的屍體弄回來,他是不是又要在龍老頭的身體裏取走什麼器官?可是真要取器官,劉暢在老宅後的樹林裏就可以取,又何必取回家裏來呢?
杜易心中太多的疑問,他越想越糊塗。這時,樓下的劉暢,說出了一句話。這句話才讓杜易嚇了一跳,心中掀起一陣巨浪。
“楊梅,這事關係到父親的心願,你千萬不要把事情搞砸了。還有,怎麼處理杜易,是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他已經連續服用了我做的藥丸,已經快要離不開了。他再吃幾次,就會完全被我控製,成為新的實驗品!”
——樓下的女人是楊梅!是柳溪鎮醫院裏那個漂亮的女護士?杜易開始驚恐,劉暢說的實驗品指的是什麼?杜易不願意成為別人的實驗品,他隻想把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樓下的楊梅還想爭辯什麼,但立刻被劉暢喝住了。劉暢很粗暴地說:“你回醫院宿舍吧,這裏的情況全在我的掌握中。你也不用常過來,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楊梅應了一聲,接著樓下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楊梅輕盈的腳步聲,從屋裏傳到了屋外。她走了。
杜易連忙轉過身,躡手躡腳回到了臥室裏,一句話都不敢說。他聽到劉暢上樓的腳步聲,連忙用被子遮住了臉,努力發出鼾聲。
他聽到房門的門把手被扭開,又聽到劉暢的腳步聲移到了床邊。杜易緊閉眼睛,呼吸勻稱,雖然心中驚濤駭浪,但看上去卻一動不動,恍若沉睡。
劉暢發出一聲冷笑,慢慢退出臥室,下了樓。
“我不能坐以待斃!”杜易暗暗對自己說。
他從床上站了起來,站到了窗邊。推開窗,隻是二樓,沒有鐵柵欄。樓下是一片沙土,跳下去應該沒什麼危險。
杜易站到了窗台上,作了一口深呼吸,隻猶豫了片刻,就縱身一躍。他聽到呼呼的風聲從耳邊掠過,著地的時候,他順勢作了個前滾翻。站起來的時候,渾身沒有地方覺得疼痛。
嗯,很好!
杜易定了定神,然後快步離開了劉暢的牙醫診所。
劉暢太可怕了!對於杜易來說,劉暢就是個神秘的謎。
在偷聽到劉暢與楊梅的對話後,雖然不知道劉暢究竟有個什麼樣的計劃,但杜易卻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劉暢計劃裏的一顆棋子。
杜易是不敢去找劉暢問個明白的,劉暢所做的事實在是太詭異了,而且還很可怕。杜易可不願與劉暢爭得個魚死網破。他決定去找楊梅,從楊梅與劉暢的對話裏,杜易聽得出來,楊梅有些惦記著他,所以處處為他辯護。楊梅就住在醫院宿舍裏,杜易想找楊梅問個清楚,盡管楊梅曾經獨自一人將龍老頭被硫酸腐蝕過的屍體,被到了老宅後的樹林裏,但杜易對楊梅並不畏懼,她畢竟隻是個看上去很柔弱的女孩子。
要找到醫院的宿舍並不難,隻要隨便問一下鎮上的人就行了。可是鎮上的居民一看到杜易,就像看到瘟神一樣避之惟恐不及。膽子大一點的居民,還會在躲進家門前,先“呸”上一口。
不知不覺,杜易走到了一扇門前。門沒關,翕開一條縫。杜易朝左右望了望,才發現自己走到了靠近羅家老宅的鎮口。他還嗅到空氣中有股淡然的腥臊之氣。杜易這才恍然醒悟,他已經走到了裝神弄鬼的東婆婆家門口。
說實話,經曆了這麼多事,杜易有點害怕東婆婆,他正想轉身離開的時候,門突然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從屋裏飄了出來:“年輕人,來了就來了,還跑什麼?”
東婆婆的屋裏很幽暗,一盞昏黃的燈後,是一片黑暗,隱隱浮現出東婆婆那樹皮一般,滿是溝壑的臉。
“年輕人,是不是心裏有事,睡不著覺?”東婆婆的聲音很幹癟,卻又充滿蠱惑。
杜易心中砰然一動。是的,我是睡不著覺,可是他怎麼知道?
“年輕人,我說對了吧?”東婆婆又問。
杜易忙不迭地點頭。他有些手足無措地問:“東婆婆,我這段時間遇到了很多詭異的事,難道是我真的遇到了邪靈?”
東婆婆不置可否地望了一眼杜易,然後說:“不可說,不可說。我隻送你一個字,說不說在我,信不信在你。”
“什麼字?”
“——走!趕快離開這裏,能走多遠都多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東婆婆一字一頓地說道。她的語氣極重,一說完,她就退了一步,昏黃的燈突然熄滅,她整張蒼老的臉,隱沒消失在孤清的黑暗之中。
杜易還想問個究竟,連忙身體前傾一點,卻駭然發現東婆婆不見了,她根本就沒在屋裏。像一滴蒸發的水珠,憑空消失了。
東婆婆去哪裏了?難道她被邪靈捉走了?又或者她本身就是邪靈?
杜易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此刻發生的事,卻不由得讓他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事。他慌張地在屋裏牆壁上搜索,終於找到了電燈開關。“啪”的一聲,他按下了開關,屋裏昏黃的燈再次點燃。這時,杜易才啞然失笑。
東婆婆原來坐著的地方,身後,還有一扇小門。因為當時東婆婆坐在那裏擋住了視線,所以杜易沒有看到。東婆婆一定是趁著燈熄滅的一刹那,杜易的視網膜還沒適應黑暗,她就退過身去,溜進了小門。說不定現在她還在門裏的房間中。
杜易走到小門,探頭望了一眼,又失望了。門裏什麼都沒有,隻有另一扇門。此刻那一扇門也打開了,門外是空曠的街道。
原來這是東婆婆家的後門。東婆婆在說完了那些話後,從後門離開了房間。
東婆婆家小門裏的那間屋,牆是用石頭與木頭壘成的,有一些縫隙。屋外的日光從縫隙裏插了進來,變成一道道光束,無數灰塵在光束裏肆意飛舞,如起舞的精靈。
忽然間,這些光束在一瞬間黯淡,接著又恢複明亮。
——是有人正從屋外經過!
是誰?外麵的人是正好經過這裏,還是一直躲在外麵偷聽?
杜易用最快的速度衝出了東婆婆的家,繞著屋飛奔了一圈。當他來到屋子另一頭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消失在對麵的一幢房後。
是楊梅!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卻不費工夫!
杜易向楊梅跑了過去,楊梅也發現了杜易,她想跑,卻又怎麼跑得過杜易?
杜易狠狠一把捉住了楊梅的手腕,問道:“為什麼一看到我就跑?”
楊梅驚恐而又淒楚地望了一眼杜易,吞吞吐吐地答道:“我該去上班了,再不去就要遲到。我沒看到你就跑,我看到你為什麼要跑啊?”
杜易冷笑一聲,說:“你看到我不覺得奇怪嗎?現在我應該在劉暢家的二樓上睡覺啊。我不是吃了他的那顆藥丸嗎?”
這話一說完,楊梅的臉色立刻變得煞白。她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杜易陡然將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冷冷說道:“我也不瞞你了,你和劉暢在樓下說的話,我全聽到了。我也知道你把龍老頭的屍體背到了老宅後的樹林裏。現在你告訴我,你和劉暢到底是什麼關係?”
楊梅勾下頭,望著石板路上的小石子,睫毛顫動著。良久,她才抬起頭來,說:“好吧,我告訴你。劉暢,是我的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
杜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劉暢是你的哥哥?為什麼他姓劉,而你姓楊?你們的爸爸又是誰?”
“我們家裏,生的小孩都是跟母親姓的。所以我姓楊,我哥哥姓劉。我們的爸爸……這事你就不要問了,你快離開這裏吧!你再不走,我都沒辦法救你了!你趕快走,能走多遠走多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楊梅幾乎急得快哭出聲來了。
“你怎麼也要我走?怎麼和東婆婆的話說得一模一樣?”杜易問道。
“我們當然說得一樣,因為東婆婆說的那些話,都是我讓她這麼對你說的。我隻是想讓你趕快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東婆婆要聽你的話?”
“因為……因為她是我的母親!我的親生母親!”楊梅的淚水順腮而下。
“啊?”杜易覺得腦子裏一團糨糊,他已經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你放開手,你把我弄痛了!”楊梅呻吟了起來。杜易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捉住楊梅的手腕,手腕上已經被勒出了一道紅色的印記。他連忙鬆開手,說了聲對不起。
“你快走吧,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劉暢,不要相信我,不要相信王黎!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每件事!”楊梅掙脫之後就想轉身離開。
“不要走!你還沒給我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杜易大聲叫道。
“時間來不及了,我必須要走了!”楊梅轉過身去,就要想走。杜易上前一步,再次捉住了楊梅的手。
就在這時,不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楊梅,你在這裏嗎?”是有人在叩東婆婆家的門。聽聲音,杜易分辨出來了,是王黎!
王黎怎麼知道會到東婆婆家去找楊梅?難道他知道東婆婆是楊梅的家?杜易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到楊梅一字一頓地說:“我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王黎的話也不能相信嗎?那王黎關於蘇葉的話,全是假的嗎?杜易忽然覺得胸口裏像塞了一團棉花,悶得受不了,喉嚨的氣管也像突然變得狹窄了,他感到無法呼吸。
這時,楊梅又小聲說道:“今天白天你不要再露麵了,我哥一定發現了你的失蹤。晚上他要在屋裏做一件秘密的事,你晚上來找我吧,我會在醫院的。到時候,我會說出一切的。但是,你要答應我,知道了秘密後,你就立刻離開柳溪鎮。這裏不是你呆的地方,你不屬於這裏!”
說完之後,她往外踏出了一步,高聲叫道:“王哥,我在這裏的!”
楊梅大步向王黎走去,杜易連忙向後退了一步,躲藏在石壁的陰影中。他默默看著楊梅與王黎一起向鎮裏走去。他們應該是去劉暢的牙醫館吧?
雖然楊梅隻有寥寥幾句,但杜易聽得已經很明白了。劉暢與王黎,都不像他以前所想象的那樣,一個是單純的牙醫,另一個是求財的包工頭。或許他們早就認識,隻是在杜易麵前裝作互不認識。他們聯手做了個套子讓杜易來鑽,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會選中他,杜易卻一點摸不著頭腦。
楊梅已經說了,杜易的逃脫,可能已經被劉暢知道了。他不能再在鎮裏出現,他必須要躲起來,等到了晚上再去柳溪鎮醫院找楊梅。
躲到哪裏去?鎮上人生地不熟,那些愚昧的居民還很反感杜易,認為他是邪靈的附屬。這是個陌生而又詭異的地方,他能躲到哪裏去?
杜易忽然腦中一亮——對了,有個地方可以躲起來的。那裏陰暗潮濕,終日不見天日。而更關鍵的是,永遠沒有人會知道他躲到了那裏。最危險的地方,永遠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杜易縮著頸子,立起襯衣的領子,遮住了臉,快步從東婆婆的房子經過,然後穿出了鎮尾,向羅家大宅的廢墟走去。他來到廢墟,這裏一個人都沒有。王黎與楊梅去劉暢的牙醫館了,鎮上的居民都以為這裏是個邪惡之地,從來不敢靠近。這裏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呆在廢墟裏,連個遮攔都沒有,肯定是容易被發現的。但是,躲到了地底,就沒人會發現了。此刻,杜易正望著老宅地基上遮著坑口的石板。那是一塊很長的石板,卻很薄。
石板是王黎蓋上的,他肯定怕其他人知道地基下的秘密,所以是一個人搬來石板蓋上的。既然王黎都可以一個人把石板蓋上,那杜易還有什麼理由不能把石板揭開呢?杜易來到石板邊,蹲下身來,摳住石板的邊緣,一聲暴喝,石板應聲而起。杜易跌坐在地上,啞然而笑。這哪是一塊石板?隻是一塊被塗抹了顏色的塑料泡沫而已。
這王黎真夠膽大的,居然就用了一塊塑料泡沫來遮住坑口。不過轉念一想,要真是石頭,大概王黎一個人也搬不動。再說鎮上的居民反正都不敢到廢墟來,放上一塊塑料泡沫偽裝一下,也不是一件危險的事。
杜易跳下了坑底,立刻就嗅到一股腐爛潮濕的氣味。這已經是他第二次下到坑底,但情況已經與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次太過於倉促,隻呆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而且一直處於惶恐的狀態中。這一次下來,隻怕要呆上一下午了。
杜易將泡沫拉了回來,遮住了坑底,隻露了一條縫,讓日光可以傾瀉下來。這樣做,一方麵可以讓坑底不再是一片黑暗;另一方麵,杜易還可以由此知道什麼時候天黑了,他才可以去醫院找楊梅問個究竟。
坑底的骸骨已經被清理完畢了,但在地上還有些扭動著的蛆蟲。真不知道這白森森的肥胖軟體無脊椎動物,哪來這麼強的生命力。
坑底,有幾處墳塋。墳塋邊已經生出了草。仔細看了一下,杜易這才看出,這下麵根本就不是什麼地基,而是大宅的地下室。
為什麼羅老先生會把墳塋建在地下室裏?這真是個奇怪到瘋狂的想法。杜易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到現在,他還沒看過父親的照片,更連父親的屍骨在哪裏都不知道。
驀的,杜易想起楊梅說過的一句話:“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事!”
這是在暗示什麼?難道是在說,其實並沒有羅鼎然這個人?一切都是個幻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劉暢設下的局?
杜易為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感到震驚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是怎麼被扯進這個圈套裏來的?自己隻是個普通的大學教師,教一門枯燥無聊的課程。自己不是很敬業,也不是很不敬業,庸庸碌碌混日子而已。為什麼會選中他?
杜易枯坐在地下室冰冷的地板上,忽然聽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地叫。是的,他餓了,他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盡管很餓,他卻一點沒有胃口。一想起早晨看到龍老頭的腦漿,還有昨天夜裏陳醫生胸口上的血洞,他就禁不住一陣陣惡心。
可是,晚上還要與楊梅見麵。或許還會遇到劉暢。遇到劉暢可不是什麼好事,也許會有一場惡戰,肚子裏空空落落的,那怎麼行?
必須得吃點什麼東西!否則晚上會有危險的!
一地廢墟之下的地下室裏,又能有什麼吃的啊?
地下室裏,除了幾處墳塋,還有一張長桌子。桌子上擺著破破爛爛的空瓶子,全是棕色的遮光瓶,還有酒精燈、鐵架台、試管、毛刷,活脫脫一副實驗室的架勢。
——但是,這些東西都不能吃!
杜易垂下了頭,看到了地上那些正在扭動著的,白森森的,沒有脊柱的軟體動物——蛆蟲。
他,慢慢伸出了手……
蛆蟲有很多很多,夠他吃了。
天黑了,廢墟的地麵上,慢悠悠地伸出一隻手,然後一條黑影從地下陡然冒出。
這個人是杜易,他打了個惡心的飽嗝後,望了一眼天上的星星,不遠處的林梢傳來幾聲烏鴉的哀鳴,這讓他禁不住渾身一個哆嗦。他定了定神,然後抖擻起精神,大步流星地向柳溪鎮裏走去。
鎮裏沒有路燈,街上也沒有人。憑借星光的指引,杜易順利來到了柳溪鎮醫院外。
醫院裏蠻熱鬧,燈火通明,住院部正在做大掃除。在住院部燈光的引路下,杜易徑直走進了外牆爬滿爬山虎的黑樓。黑樓裏的鎮流器還是吱吱亂叫著,聽著這聲音,總是會讓人感覺心裏發慌。
杜易做了一口深呼吸,來到了護士值班室外。
出乎他的意料,楊梅並沒在裏麵。值班室裏,隻有一個肥胖的中年護士。
“請問……楊梅護士在嗎?”杜易小心翼翼地問。
“楊梅?又是找楊梅的?有沒有搞錯,今天晚上怎麼全是來找她的?”胖護士一邊吐著瓜子,一邊不滿地嘟嚕著。
“哦?!還有人找他?是誰啊?”
“是鎮裏的那個姓劉的牙醫。”看來她並不知道劉暢就是楊梅的哥哥,他們把這事隱藏得挺深的。事情越是如此,越讓杜易感到了劉暢心機的深不可測。
“那楊護士去哪裏了?”杜易又問。
“不知道。今天晚上我正準備吃飯的時候,楊梅打了個電話來給我說,她想換個班。唉,年輕人嘛,總要抽點時間談戀愛的。我估計他就是在和劉牙醫談戀愛,小夥子,你沒機會了。看你眉清目秀的,不愁找不到好對象,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啊?”這胖護士不僅挺八卦,還很熱衷於牽紅線的偉大事業。
杜易連忙告饒,退出了護士值班室。
今天晚上,楊梅沒來上班。下午她是和王黎一起去劉暢家的,之後劉暢又到醫院來找楊梅,說明楊梅離開了劉暢的牙醫館。她既沒來上班,又沒和劉暢在一起,那她究竟是去哪裏了?
杜易抓不到頭緒。他沉吟片刻,終於作出決定——夜探牙醫館!
要解開所有的謎團,最終還是要麵對劉暢的。逃避不是解決的辦法,杜易也不喜歡逃避。
杜易剛走到牙醫館旁的巷子裏,就聽到了劉暢的屋裏傳來嘈雜的聲音,似是有人在絮絮叨叨地小聲念叨著什麼。這聲音不像是杜易聽得懂的語言,也許是哪個偏僻地方的方言吧。杜易沒有馬上鑽出巷子,而在站在牆根後,小心翼翼探出半個頭,張望過去。
牙醫館的外麵站著一個人,正狠命地吸著香煙,一地的煙頭。從體型上看,杜易認出那個人是王黎。他一隻手夾著香煙,另一隻手則提著一隻看上去很沉的皮箱。
他怎麼在門外?為什麼沒進屋裏去?念叨著奇怪方言的,一定是劉暢。他在屋裏幹什麼?
一切都透著詭異,無法敘說的詭異!
就在這個時候,杜易忽然肩膀一沉,一隻柔軟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被嚇了一跳,差點蹦了起來。
“噓!是我。”是楊梅的聲音。
杜易提著的心這才落回原位。他壓低了聲音,問:“你怎麼在這裏?劉暢到底在幹什麼?”
“他要在今天晚上,讓一具屍體複活!”楊梅淡淡說道。雖然她的聲音很小,但卻如同一柄巨錘敲在了杜易的心髒上。
“什麼……讓屍體複活?你是說,讓龍老頭的屍體複活?有沒有搞錯?簡直是無稽之談!”杜易有點搞不明白了。這二十一世紀了,怎麼會有人相信死人會複活呢?又不是吸血鬼僵屍電影。
楊梅冷冷地說:“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你不要什麼事都太早下結論,先看一下我哥的複活儀式,是不是能夠成功。等看到了結果,你再來評價吧。”
“好吧,就算他懂死人複活的秘密吧,那他是在哪裏學來的?”
“是我爸爸教的。他也教了我!”楊梅答道。
“啊?!”杜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學過?那怎麼才可以讓一個死人複活?”
“一些咒語,一點藥物,還有從幾具不同屍體取出的不同器官。當然,最重要的,還得有一個剛從活人體內取出來的大腦!”
“荒唐!”杜易的聲音陡然增大。
“噓!”楊梅連忙提醒。
但已經晚了,守在門外的王黎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轉過頭來,警惕地張望。恰好這個時候,一隻流浪的黑貓閃爍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翹著尾巴從巷子裏鑽了出來,衝著王黎“喵”了一聲。王黎這才鬆了一口氣,繼續抽起了煙。
躲在牆根後的杜易與楊梅也同樣鬆了一口氣。
杜易又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問道:“難道你也相信這種死人複活的鬼話嗎?”
楊梅搖了搖頭,說:“我是不信的,可是我哥哥東西相信這種說法。而且,我也希望這種方法真的可以讓一個死人複活。”
“為什麼?”
“因為今天,我哥哥要讓我父親複活!”楊梅答道。
“啊?龍老頭是你父親?!”
楊梅點頭。
“那為什麼我在廢墟那裏第一次見到龍老頭的時候,為什麼劉暢要裝作不認識龍老頭的模樣?”
楊梅笑了笑,說:“我不是給你說過嗎?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事。”
杜易無話可說。他攤開雙手,繼續問道:“王黎又是什麼人?他為什麼呆在門外沒進去?”
“王黎?他是個生意人,也是個有錢人。如果今天哥哥的複活計劃可以成功實現,王黎就會出上一大筆錢,把複活的秘密買走。”楊梅答道,“他當然隻能呆在門外。要是進去了,豈不是知道了複活的秘密?那我哥哥還賣什麼給他呀?”
“原來如此……那王黎為什麼想要買下我的老宅?這跟複活的秘密沒有任何關係啊?”杜易又問。他實在有太多的疑惑想要知道。
“那是因為……我們給他說,複活的秘密是我們從老宅以前的主人羅鼎然那裏知道的。羅老先生要我們在他死之後實施計劃協助他複活,才把秘密告訴了我們。王黎剛到鎮上來的時候,以為羅鼎然在老宅裏還藏著這個秘密,他想繞過我們,自己獨力尋找複活的秘密。可惜,他最終還是沒找到,所以隻好來求我哥哥告訴他複活的秘密。”楊梅小聲說道。
聽上去像是篇虛構的懸疑幻想小說。杜易立刻從楊梅的這段話裏聽出了隱藏在字麵下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其實羅家老宅是你們編造出來的,而且老宅與這件事任何關係也沒有?甚至連羅鼎然也是你們杜撰出來的?”
楊梅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的,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羅鼎然這個人,他的名字是我們編出來的。但是鎮上的人不知道,他們都以為那座老宅裏住著一個叫羅鼎然的老人,而且這個老人很詭異,很恐怖。他養鬼,他種蠱,任何人都不敢靠近他。當然,這所有的謠言,都得歸功於我媽媽。是她在鎮裏扮成神婆,傳出了這些話。不過,這老宅卻和整件事還是有點關係的——那裏是我家以前住的地方,後來我和哥哥被爸爸趕了出來,他要拿那裏做實驗室。我說過,讓屍體複活,需要一點藥物,而那些藥物就是爸爸經過很多次實驗後配製出來的。而且,你也服用過這種藥丸。這藥丸除了可以讓屍體複活,還有一個奇怪的作用,也許是藥理的另外一個方麵的作用吧——可以讓人好好睡一覺。但是它也有副作用,會讓人對藥物產生依賴性。”
杜易一直以來以為的安眠藥,竟是用來讓屍體複活的神秘藥物?但他還有疑問:“既然老宅與這事一點關係也沒有,為什麼會讓我來繼承這宅子呢?我跟這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啊!為什麼會選上我?”
楊梅歎了一口氣,幽幽地答道:“你真的以為你和這事沒關係嗎?王黎為什麼會在你的麵前提起蘇葉的名字?他根本就不認識蘇葉啊!那是因為——他的這番說辭,都是我哥哥教的。蘇葉是我哥哥的女朋友,他們交往了五年多!蘇葉進了城裏讀大學,一見鍾情愛上了你,要離開哥哥,所以哥哥決定要懲罰蘇葉和你。蘇葉知道哥哥的厲害,知道他一定會用很多奇怪且殘忍的手段去報複她。她很害怕,她即使是自殺,也不願意落到哥哥的手上。可是她錯了,哥哥這麼愛她,又怎麼會忍心傷害她呢?哥哥說要報複她,其實隻是些氣話而已。可那天,蘇葉在城裏大學一看到哥哥,就害怕得爬上了教學樓的頂層,然後縱身躍下。哥哥氣壞了,他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蘇葉認識了你後造成的!他要懲罰你!所以把你引到了柳溪鎮。”
杜易聽得目瞪口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楊梅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哥哥讓你到柳溪鎮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讓屍體複活,還得有個必要的條件,必須得從一個活人的身體裏,取出鮮活的大腦!”
杜易的身體劇烈顫抖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那天他看到紅燒豬腦後發生嘔吐,也許現在他已經成為了劉暢的祭品。
“你不會成為祭品的!”楊梅看出了杜易的困惑,說道,“我一直都反對哥哥的計劃,更不想看到一個人被活生生取出大腦。這是野蠻人才幹的殘忍事情,所以我一直都準備偷偷救你出來的。”
“你為什麼要幫我?”杜易問。
“因為……”楊梅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一道光從牙醫館那邊射了過來。是牙醫館的大門打開了,劉暢站在門外,和王黎站在一起。
在他們的身後,有一個搖搖欲墜的矮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掙紮著。
從體型上看,那個人正是龍老頭!
杜易的心髒突突直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是個,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真的就是龍老頭!他真的複活了!
這不是真的吧?死人怎麼可能複活?可眼前的一切卻不由他不相信!
龍老頭真的複活了!楊梅也很激動,身體顫抖著,雙手緊緊掐住杜易的胳膊,指甲深深陷進杜易的皮膚之中。
龍老頭搖晃著站在門前,他身上的皮膚完好,被硫酸燒灼後的痕跡已經消失了,但膚色卻顯得很白,白得耀眼,就像死人的皮膚!
其實他就是個死人呀!
龍老頭膚白如膏,雙腿僵硬。站在門前,雖然兩條腿一動不動,但腰部以上的身體,卻在輕微地搖晃,像是喝醉了酒。他頭發淩亂,兩眼圓睜,卻如死魚的眼,沒有一點生氣。
其實他就是個死人呀!
可是,現在他卻複活了!
劉暢很激動,王黎則更激動,兩人擁抱在一起,慶賀著實驗的成功。
而杜易與楊梅則麵麵相覷,震驚得說不出一句來。這時,他們看到劉暢嘴裏念叨著什麼,在他含糊的咒語裏,龍老頭緩慢轉過身,像具僵屍般退回了屋裏。而劉暢也接過王黎手中的皮箱,兩人一起進了屋。
“他們要幹什麼?”杜易這才鬆弛下緊繃的神經,向楊梅問道。
“現在,哥哥要教王黎複活的秘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個皮箱裏裝的就是錢。”
“多少錢?”杜易好奇地問。
“一百萬!”楊梅答道。
“難道王黎就不怕學到假貨嗎?”
“不會的,哥哥在教會了王黎後,也會讓他做一次實驗。”
“王黎也做實驗?你是說……”
“沒錯,王黎也會找上一具屍體,讓它複活!”
杜易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但他馬上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楊梅,你說過,複活屍體,有一個很重要的條件,那就是要從一個活人的體內取出鮮活的大腦。本來劉暢是準備從我的身體裏取,可我逃走了,那他是怎麼做到讓龍老頭複活的?”
楊梅愣了一下,說:“這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哥哥隨便在鎮裏找了個居民吧。”
“這也可以?”
“當然,難道你沒見到老宅的地下室裏,有那麼多的墳塋嗎?那裏埋的都是這十幾年來鎮裏無故失蹤的人……”
杜易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杜易與楊梅躡手躡腳走到了牙醫館外的牆根,想要偷聽一下裏麵的情形。屋裏的聲音壓得很低,隻可以隱隱聽到裏麵,劉暢輕聲說句什麼,王黎就跟著學說著什麼。而僵屍般的龍老頭,也在屋裏時而向左走,時而向右走,似乎正是劉暢與王黎所念叨的咒語,在指使著龍老頭的行動。
大約半個小時後,屋裏的聲音忽然消失了,龍老頭也站在屋裏的一隅,一動不動。
是劉暢傳授完複活的秘密了嗎?
果然,屋裏傳來王黎洪亮的聲音:“謝謝你了。”
劉暢答道:“不用謝的,咱們是各取所需。你要複活的秘密,而我要錢!”
王黎又說:“那我的事……”
劉暢回答:“你放心,明天這個時候你過來,我會給你準備好一具屍體,你親自來動手。”
“嗯。”王黎說,“你不用準備屍體了,我會自己帶一具來的。”
王黎忽然歎了一口氣,說:“其實,複活雖然成功了,可惜效果還是差強人意……龍老頭現在看上去和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
“嗬嗬。”劉暢笑道,“那是因為最後一具取大腦的活人寄主出了一點問題。他吃了太多我製造的藥物,所以大腦受了一點影響。在你做實驗的時候,找個健康的寄主就行了,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杜易吃了一驚。“吃了劉暢的藥”?這麼說來,替代杜易的罹難者,也吃了那種讓人睡眠的藥丸。那個人是誰?
屋裏,劉暢與王黎握手告別。幾秒後,牙醫館的門開了,一道光射了出來。杜易和楊梅連忙向後退出了幾步。王黎空著手,隻拿著幾隻裝滿藥丸的棕色遮光瓶,離開了牙醫館。他的臉上滿是興奮。
王黎消失在牙醫館對麵的小巷子後,劉暢卻並沒有關門,燈光繼續傾瀉在門前的一片空地上。但是屋裏,卻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來。
楊梅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在杜易耳邊說道:“你快離開這裏吧。你不屬於這裏的……”
杜易捉住楊梅的手,問:“那你呢?”
“我現在得進屋裏去了。我得去看看我爸爸!哥哥給我留了話,要是爸爸複活了,我就得馬上回去!”楊梅的眼裏突然充滿了恐懼。這不是渴望見到父親時,女兒應有的表情。
“我陪你去?”杜易問。
“你瘋了?你要是進了屋,被我哥哥看到了,還不馬上製服你,要你變成下一個受難者?”楊梅臉上恐懼的表情更加熾盛了。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你看到的事情!”楊梅用力將杜易推到了一邊,轉過身去向牙醫館跑去。杜易還想攔住楊梅,卻已經晚了一步,他眼睜睜地看著楊梅衝進了劉暢的屋。
杜易是不敢進劉暢家的。親眼看到龍老頭複活,已經夠恐怖了。而製造恐怖的人,會更加恐怖。他不敢麵對劉暢,他擔心劉暢還有更可怕的說段還沒有使出來。無奈之下,杜易隻好慢慢轉過去,猶豫踟躇地想要離開。就在他要動身的時候,忽然聽到屋裏傳來一聲尖叫:
“啊——”
是楊梅的聲音。
杜易詫異地轉過身來,他看到楊梅驚慌失措地從牙醫館裏跑了出來,跌跌撞撞,她看到杜易,立刻大聲叫道:“你快進來!你看一下,我哥這是怎麼了?”
屋裏,龍老頭麵無表情地站在牆角冰箱與冰櫃之間。冰櫃的門大大開著,想必老宅坍塌時被砸死的三個小偷、陳醫生、周迪老師的內髒,原來就放在了冰櫃裏。一想到這裏,杜易就感覺胃裏一陣痙攣與抽搐——他還在冰櫃旁的冰箱裏找過東西吃,而且吃的還是一碗紅燒豬腦!
劉暢仰麵躺在地上,雙眼緊閉,喉間發出輕微的鼾聲。
“他睡著了?”杜易問。
楊梅點頭:“是的,他睡著了。而且不管我怎麼喊,都喊不醒他。他就像前幾天我爸爸那樣,變成植物人的模樣了!”
“這怎麼會?他怎麼會突然就變成這個模樣了?”杜易用力拍了拍劉暢的臉,可劉暢還是一動不動。杜易捏了一下劉暢的手臂,劉暢的皮膚冷得像冰一樣,肌肉很鬆弛,如果不是他還在呼吸,那他跟一具屍體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不知道怎麼了,哥哥剛才還好好的,我們還聽到他與王黎道別。幾分鍾後我進來,他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楊梅的聲音裏帶了一點哭腔。
“難道是王黎做了什麼手腳?他擔心你哥哥給他假的複活秘密,所以讓你哥哥變成這個樣子,不能偷偷離開放他鴿子。畢竟一百萬不是個小數目。”杜易分析道。
“那王黎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杜易翻開劉暢的眼皮,看到劉暢的瞳孔已經收縮得像一條縫。
“他現在處於深層次的睡眠狀態中。如果我沒猜錯,他是被催眠了吧?”杜易沉思著說。
“催眠?是被王黎催的眠?王黎是催眠師?”作為一個護士,楊梅當然知道催眠是什麼意思。
“也許吧……”杜易身體忽然一震,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叫了起來:“還記得昨天晚上,你爸爸突然在半夜起來,跑到太平間去破壞了陳醫生的屍體,取走了什麼器官,然後埋在灌木叢裏,接著他就失蹤了,最後被發現死在了老宅廢墟裏。當時在我之前,就是王黎在醫院裏陪護你爸爸。他一定也是催眠了你爸爸,然後讓他做出了這些事。”
楊梅點點頭,說:“很有可能。當時王黎找哥哥聯係的時候,哥哥就交給他了一個任務,讓他去湊齊所需要的人體器官。沒想到他居然去催眠我爸爸。”
杜易撓了撓頭,又問:“你給我說過,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任何我看到的事。你爸爸是真的變成植物人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蘇醒,實在是太富有戲劇性了。”
楊梅頗含深意地望了一眼杜易,慢慢說道:“你一定在猜,我爸爸根本就沒變成植物人吧?”
杜易點頭道:“是的,我是這麼猜的。”
“你猜對了。即使你不去拉我爸爸那一下,他也會自己跌進廢墟的地下室裏去。”楊梅答道。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這是爸爸和哥哥的安排。他們很多事都沒和我講過,隻是他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
“既然你爸爸是偽裝成的植物人,為什麼陳醫生還會開出這麼多的藥?他完全應該看得出你爸爸根本沒有生病啊!”
“因為……哥哥給了陳醫生一個大紅包,給他說,爸爸裝作植物人,是想從你身上訛錢,所以他才這麼配合的。後來陳醫生之所以會死,我猜也是哥哥幹的,他想要滅口。”
杜易沉默無語。原來他真的一直陷入了圈套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就他一個人被玩得團團轉,卻什麼都不知道。
他又問:“那我準備離開這裏的那個晚上,車子輪胎被放了氣,一定也是你爸爸或者你哥哥幹的。當時,你爸爸還提著長劍來追殺我,這又是怎麼回事?”
楊梅答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哥哥說過,他要為蘇葉複仇,不準任何人碰你,他要親手解決你。我想,爸爸不應該來殺你的。如果不是你眼花了,那就是爸爸被王黎催眠了。”
杜易歎了一口氣,說:“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杜易,你去醫院找個醫生來吧。”
“找醫生有用嗎?劉暢是被催眠了,要是強行把他喚醒,他的神經會失常的。”杜易說道。
楊梅幾乎要哭出來了:“小時候,我常被爸爸打,打得非常慘,就像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一樣。唯一可以保護我的,就是我的哥哥。他和爸爸設計的圈套,雖然我一直反對,但哥哥一求我,我就心軟了。你一定要救救他,就算醫院裏的醫生沒有用,你也去拿幾瓶營養藥水回來給他輸液。我很擔心他會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虛脫。”
“好吧。”杜易無奈地答應道,但他還是關切地對楊梅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杜易剛出門,正準備穿過小巷子去柳溪鎮醫院的時候,突然看到一條黑影從巷子口鑽了出來。在那條黑影後,還有一個佝僂著腰身的瘦弱老人。老人的頸脖僵硬,膝蓋像是被固定了一般直挺挺的,就像一具僵屍——難道這個老人也是被催了眠?
走在前麵的正是王黎,而跟在後麵,仿佛幽魂一般的老人,卻是東婆婆!
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杜易心中一驚,悄悄躲進了牆角的陰影裏,默默注視著王黎領著麵無表情的東婆婆走進了牙醫館。
天哪,楊梅還在屋裏的!
杜易的心中,像是被無數細小尖利的刺插進去了一般,疼痛!
杜易聽到屋裏傳來一聲尖叫,是楊梅的聲音。
“啊——媽媽——”
杜易的心都抓緊了。雖然他認識楊梅的時間並不長,但不知為何,他總感覺楊梅在他心裏的位置在逐漸滋生,慢慢取代了蘇葉的地位。
可是他又不敢立刻衝進房裏去,王黎的催眠術實在太恐怖了。先是劉暢,然後又是東婆婆,說不定還有以前的龍老頭。杜易現在進去,估計很難不被王黎控製。如果真這樣,那他隻有死路一條。
王黎進屋的時候,用手重重帶上了大門。但他用的氣力實在太大,門在門框上彈了一下,又朝外翕開了一點點,透出一點光亮。
杜易躡手躡腳走到了大門外,探出半個頭,小心翼翼向屋裏窺探。
楊梅大聲叫道:“王黎,是你把哥哥弄成這個樣子的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你為什麼還要把我媽媽也弄成這個樣子?”
王黎猙獰地笑道:“一百萬可不是一個小數字,誰知道劉暢給我的是不是真正的複活秘密。我還擔心我一走,他就和你卷款潛逃了。到時候我找誰喊冤去?”
“那你想幹什麼?”
“我現在就想做個實驗。我想看看,是不是能讓死人複活?”
“這裏沒有死人!你想讓哪個死人複活?”
王黎哈哈大笑起來,突然間,他收住了笑容,轉過臉來,指著東婆婆,說道:“我馬上就讓她成為死人!”
“你怎麼能這樣?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楊梅大叫,“她是我媽媽!”
“不錯,正因為她是你的媽媽,所以我才讓她死!”王黎剛一說完,就從身後掏出一把大號的西藏匕首,欺到了東婆婆身前。“哧——”匕首已經紮進了東婆婆的左胸。
東婆婆的身體搖晃了幾下,頹然倒在地上,不停抽搐,一汪汪鮮血從胸口湧了出來,把身上的衣服染得一片嫣紅。
“啊——”楊梅發出一聲尖叫,她帶著哭聲,大聲慟哭:“媽媽——”
楊梅扭過頭來,憤怒地質問:“你什麼要這樣做?”
王黎陰鷙地望著楊梅,說:“如果你哥哥教我的是真正的咒語,那你媽媽過一會兒就會複活。如果他教我的是假的,那你媽媽隻有死路一條。如果他正好教我的是假的,而你又不想讓你媽媽死掉,那你現在告訴我真正的咒語,也還來得及的。”他又笑了起來。
“我哥哥不會騙你的!他告訴你的咒語和給你的藥丸都一定是真的!但是就算你現在想要讓死人複活,也沒有取活體器官的活人啊!”楊梅說道。她剛一說完,身體忽然顫抖起來。屋裏的活人就隻有她、劉暢和她的爸爸龍老頭,難道王黎已經看中了其中一個?
果然,王黎抿著嘴,笑而不語,他慢慢轉過頭去,望著站在冰箱旁的龍老頭。
“不要啊!你不能動我爸爸!你拿我爸爸的命去救我媽媽的命,又有什麼意義?”楊梅痛苦地呻吟。
王黎臉色突然大變,他直勾勾地望著楊梅,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什麼?龍老頭是你爸爸?”
楊梅這時也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劉暢和龍老頭在讓她一起設計圈套時,一再要求不要透露他們三個是一家人的秘密。雖然楊梅一直不知道父親與哥哥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她也一直守口如瓶,沒有透露一點內幕,所以整個柳溪鎮裏都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甚至連醫院裏的胖護士還想為楊梅和劉暢牽紅線。但是現在正值生死關頭,她卻無意中說出了這個天大的秘密,難怪會讓王黎大吃一驚。
王黎的臉色很難看,漲紅得像茄子一樣。他狂躁般提著匕首在屋裏走來走去,嘴裏不停自言自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龍老頭是劉暢的爸爸?為什麼他一直瞞著我?他還瞞了我什麼?龍老頭死了,是誰殺的?劉暢用複活之術,竟然是讓自己的父親複活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想不明白了?我快要抓狂了!”
王黎麵紅脖子粗地在屋裏踱來踱去,手裏提著西藏匕首,一會兒望望躺在地上的劉暢,一會兒又望望站在冰箱旁的龍老頭。終於,他猛然大喝一聲:“我不想這麼多了!還是檢驗複活之術的真假最重要!我也顧不了這麼多了,隻有學會了複活之術,我才能讓死去的女兒活回來!”
“你學複活術是為了讓你的女兒活過來?”楊梅詫異地問道。
“是的!是的!是的!我的女兒,多麼可愛的女兒,去年被那該死的司機撞死了!法院居然說是我女兒橫穿馬路,司機隻負次要責任!真是豈有此理,我親手殺死了那個司機,可這有什麼用?他死了也不能換我女兒的命。我瘋狂地在各個神秘文化的網站上詢問,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女兒複活過來,是你哥哥聯係上我,說他有複活之術的秘密咒語,所以我才來到了這個柳溪鎮!”王黎有些歇斯底裏,他連西藏匕首也有些拿不穩了。
“我哥哥不會騙你的……就算你要救女兒,也不能拿我爸爸媽媽的命來做實驗啊!”楊梅默然道。
“哼!”王黎一聲悶哼,說,“我的女兒,就是我生命的全部。為了她的複活,我願意做任何事!現在你就祈禱吧,你哥傳授給我的咒語是真的。隻要他說的是真的,就算你爸爸死了,你們也可以讓他再次複活的!”
他冷笑一聲後,提著匕首向呆立著的龍老頭大步走了過去。
杜易再也受不了了,他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王黎這個凶手,當著楊梅的麵親手殺死她的父親?
他騰地一聲躍了起來,想要衝進牙醫館裏去。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腳上、腿上、衣服上、手臂上,全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螞蟻,而地上也全是黃的螞蟻黑的螞蟻褐的螞蟻白的螞蟻。怎麼這麼多螞蟻?杜易也顧不得多管,抖了抖身體,抖落了身上的螞蟻。
在他準備衝進牙醫館的時候,他又突然發現,在牙醫館另一側的牆根陰影處,似乎還站著一個人,而且貼在牆上,似乎正在偷聽裏麵所說的話。
那個人是誰?
眼看王黎離龍老頭越逼越近,杜易也管不了外麵站著的是誰了,“咚”的一聲踹開了門,大聲叫道:“王黎!住手!”
王黎身體猛然一震,他急速轉過身來,一看到杜易,眼裏立刻閃現出不可相信的神色。他顫抖著聲音,大聲叫道:“杜易?是你?怎麼會是你?!”
“為什麼不會是我?”杜易問道。
“你不是已經死了?難道他們又讓你也複活了?不可能啊!”王黎的眼中突然浮現出了怪異的神情。
“我什麼時候死了?我這不一直好好地活著?”
“難道……他們在騙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黎有些絕望地大叫,“劉暢給我說的,他喚醒龍老頭,所用的活體器官,就是從你身體裏取出來的。你早應該死了,怎麼你還活著?一定是他在騙我!”
杜易有些搞不清楚了。劉暢沒有用其他人來取活體器官?那他是怎麼讓龍老頭複活的?
“是的,你一直都被騙了。千萬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任何事!”一個陰鷙到極點的聲音突然從王黎響起。
屋裏所有的人都呆住了。誰也不能相信,發出這聲音的,竟然是站在冰箱與冰櫃之間,看上去變得癡呆無比的龍老頭!
王黎張大了嘴,形成一個巨大的桶。他呆呆地轉過身來,看到龍老頭站在他麵前,陰惻惻地笑著。滿臉的溝壑似乎展開了,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在龍老頭的手裏,還握著一支針管。針管中,全是黃色清亮的液體。
不等王黎做出反應,他的腰間驀地一疼。低頭一看,龍老頭手裏的針尖已經刺進了他的肌肉裏。龍老頭拇指將針管裏的黃色液體全都注射進了王黎的身體之中。
王黎隻覺身體一軟,雙腿一個趔趄,就頹然跪在了龍老頭的麵前。龍老頭伸出食指,在王黎的腦門上輕輕點了一下,“砰”的一聲,王黎仰麵躺在了地上,
“爸爸!”楊梅大聲叫了起來,“你沒事啊?你沒有變成癡呆?”
“哈哈!”龍老頭放聲狂笑,“我的乖女兒,你爸爸當然沒有變成癡呆。那都是騙王黎的!”
“騙王黎?”
“是啊,一百萬可不是一個小數字。這是我和你哥哥好不容易定下的計策。”
杜易大驚道:“龍老頭,難道你根本就沒有死?所謂的死人複活都是一個圈套?”
龍老頭盯著杜易,眼裏暴出一道精光。他冷冷說道:“你隻說對了一半。是的,我根本沒有死,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騙王黎,我就想得到他的那一百萬。不過,死人複活之術,卻絕對並非杜撰。多年以前,我就得到了那幢老宅,在宅子的地下室裏,我得到一個保存得很好的古老匣子,匣子裏有本古術大全,裏麵就記載了複活之術的全部方法。”
“哦?”杜易問道,“既然你根本沒死,那在老宅裏發現的那具屍體,又是誰的?為什麼劉暢要說是你的?”
龍老頭冷笑一聲,說“哈哈,那天晚上,你見我在醫院裏失蹤了,其實是我自己走了。而你打電話給劉暢的時候,我正從太平間裏搬走陳醫生的屍體,然後拖到老宅廢墟裏,用硫酸潑壞他的臉。劉暢在趕到醫院前,給那兩個鄰鎮的笨蛋警察打了個電話,說是陳醫生家鄉的家屬要來搶奪屍體。這樣一來,警察發現陳醫生的屍體不見了,首先懷疑的,就是陳醫生的家屬。而他們去陳醫生老家尋找屍體,也正好可以調虎離山,讓鎮裏一個警察都沒有。即使王黎發現自己被騙了,也連個報警的地方都沒有。”
杜易明白了。劉暢為了讓王黎相信他們能夠讓屍體複活,故意指認陳醫生的屍體是龍老頭。劉暢是牙醫,手上有全鎮的牙醫記錄,而陳醫生的臉又被硫酸潑過了,所以他說屍體是龍老頭,王黎一點也沒懷疑。
劉暢告訴王黎,他要在今天晚上表演讓屍體複活的好戲,就故意說要讓王黎曾經親眼看到的龍老頭的屍體複活。作法的當時,他讓王黎呆在門外,而他在裏麵把陳醫生的屍體藏了起來,再讓他爸爸從隱匿好的地方出來,假扮成精神癡呆的模樣。
而從王黎的視線看去,他就隻看到龍老頭的屍體與複活的龍老頭,卻根本沒想到這其實是兩個人。
這是一個用得恰倒好處的障眼法。
連杜易都忍不住想要喝彩。
但是,龍老頭付出的代價也很大。兒子昏迷得像個植物人,自己的妻子又死了。就算他得到了一百萬,他會快樂嗎?
是的,龍老頭一點也不快樂。他悲傷地看著躺在地上早已失去呼吸的東婆婆,眼裏淌出兩行淚。他自言自語地說:“你怎麼就這麼被王黎殺死了?你很厲害的啊!從計劃一開始,你就化妝裝成龍老太,跟我一起去嚇杜易。你還裝作神婆去嚇唬鎮裏那些愚昧迷信的人。你是我最好的幫手,為什麼你偏偏這麼早就死去了啊?”
杜易這才知道,原來他一開始看到的龍老太和東婆婆,竟然是一個人。
龍老頭又歎了一口氣,對著東婆婆冰冷的屍體,說:“我得到那本古術大全,已經很多年了,也一直在研究。這兩年,我才確定自己已經掌握了其中的訣竅,不過還一直沒用過。現在就讓我第一次使用這套複活的秘術吧,我一定要喚醒你!”
他踱到冰櫃前,打開門,從裏麵取出幾個透明塑料口袋。口袋裏,全是凍得硬邦邦的人體器官。
龍老頭把這些器官取了出來,放在了東婆婆冰冷屍體的軀幹上。每個器官都放在相對應的部位。心髒、肺、肝、腎、胃……遠不止四五個。死在廢墟裏的三個小偷、周迪老師、陳醫生,加起來也才五具屍體,隻取出來了五個器官。其他的器官又是從哪裏來的?杜易立刻聯想到老宅地下室裏骸骨與墳塋,立刻又禁不住感到一陣陣惡心。
杜易的確沒猜錯,所以那些器官已經凍得硬邦邦的,但還是可以分辨出,其中一些已經發黑發黴,甚至生出了蛆蟲。不過那些蛆蟲現在也已經被凍成了屍體,就像中藥裏的冬蟲夏草一般。
有了器官,還得有個活體來取大腦啊。
龍老頭會選擇誰?杜易感到背心滲出一縷縷冷汗。
顯然龍老頭看出了杜易的擔心。他抓出一把藥丸塞進了東婆婆的嘴裏,轉過頭來,對杜易說:“小夥子,別以為我會選你做活體。雖然劉暢很恨你,我卻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蘇葉那丫頭,也不知道哪一點把劉暢給迷住了,要死要活的。”
他走到了躺在地上的王黎身邊。王黎緊閉雙眼,一動不動。他的身體似乎僵硬了,手腕扭曲,手中的那柄西藏匕首正尖刃朝上挺立著。
龍老頭說:“還好,我隻是給他注射了一管安定針,讓他睡著了。幸好我沒取那支氰酸鉀,否則那種有苦杏仁味的致命毒劑一定早讓他死過去了。今天的活體,就用王黎的吧。”
他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這笑聲,不禁讓杜易和楊梅都感覺渾身毛烘烘的。
“轟隆”一聲巨響,屋裏的東西都搖晃了起來。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搖晃了起來,桌子也無緣無故在地上移動了起來,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東婆婆躺在地上的屍體也一點一點移動著,像是詐屍了一般。
“怎麼了?怎麼了?”杜易大叫著。
“是地震!你在醫院見識過的。柳溪鎮常地震的,不過這次好像特別厲害。”楊梅驚慌地答道。
難怪剛才進屋時,滿地都是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螞蟻。螞蟻這種動物雖然微小到令人藐視,但它們預測災難的本事卻是人所難及的。在地震前,它們都會去尋找自己認為安全的地方。
屋裏所有東西都在搖晃,越來越劇烈。龍老頭驚恐地張望,他有些站立不穩,雙手在空中亂抓。畢竟他年老了,體型也很瘦弱。終於,他一個趔趄,跌倒在地上。
地震持續了足足五分鍾。等平息的時候,杜易才發現自己緊緊抱住了楊梅,他的肩膀很疼,是天花板上的燈管落下來,砸到了他的身體上。而楊梅卻一點也沒受傷,在杜易的懷抱裏,不僅很安全,而且還很溫暖。
屋裏所有東西都換了個位置,滿屋的塵土飛揚著。看來這次地震的震級還不小。
杜易垂下頭,看到劉暢的腦袋撞到了桌子腿上,一股鮮血正汩汩地淌了出來。楊梅一聲尖叫,跪在了劉暢身邊,想要用手為劉暢止血。可鮮血仍在不停湧出,就算楊梅是護士,也沒有辦法讓這鮮血不再流淌。
劉暢的臉色愈加蒼白,氣若懸絲。楊梅絕望地哭了起來,在她的哭聲中,劉暢漸漸停止了呼吸。
房間的一隅,傳來了微弱的呻吟聲。循身望去,是倒在地上的龍老頭。看上去,他臉上的器官全都扭曲到了一起,似乎非常痛苦。
龍老頭怎麼了?
“乖女兒,救救我,救救我……”龍老頭呻吟著。
杜易與楊梅互相攙扶著,走到龍老頭身邊,定睛一看,這才大吃一驚。
——龍老頭趴在地上,左胸胸口裏,插進了一把刀,正是王黎手裏的那把西藏匕首!
怎麼就這麼巧?龍老頭摔倒的時候,怎麼偏偏正好讓那柄豎立著的西藏匕首插進了他的左胸?
“乖女兒,救救我……我就要死了……”龍老頭絕望地說道。
“要我怎麼救你?”楊梅關切地問。
“我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了之後,你把你媽媽身體上的器官全放在我身上……把藥丸也塞進我的嘴裏……從王黎的身體裏取出大腦,貼在我的腦門上……然後念咒語……”龍老頭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是你教我的那些咒語嗎?”楊梅大聲問道。
“是……也不是……我以前教你的,不是完全正確的……你把整段咒語的每個字都倒著念,那就是正確的咒語了……古術大全裏說了,一共念九九八十一次……我就可以複活了……”說完這句話,龍老頭的頭一偏,竟已氣絕身亡。
“天哪!”連續看到三個人的死亡,杜易已經感到心髒承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你要救你爸爸嗎?”杜易問道。他望了一眼地上的王黎,這家夥夠幸運,居然還在睡覺,一點事也沒有。
沒想到楊梅卻搖了搖頭,眼裏流露出冰一般的冷漠。“不救他,為什麼我要救他?”她像是變了個人一般,眸子上似乎蒙上了一層來曆不明的灰塵。
杜易說:“他是你爸爸啊!你不救他?”
“哼!”楊梅冷笑一聲,說:“我不救他!我在向你解釋為什麼我和我哥不是一個姓的時候,曾經說過,我們都是跟各自媽媽姓的。其實,我騙了你,我之所以和哥哥不同姓,是因為我們被爸爸撿到的時候,繈褓裏的紙條寫著我們的名字。”
“你的意思是……”杜易心中忽然一酸,他也是個孤兒。
“是的,我和哥哥都是被爸爸撿來的。我們都是孤兒,他是我們的養父。”
“你畢竟是龍老頭養大的啊。”
楊梅看了一眼杜易,聲音忽然放低了。她說:“是的,我是被他養大的。但是我從小就被他虐待,動不動就毆打我,冰天雪地把我綁在竹林裏吊起來用皮鞭抽打。隻有在虐待我的時候,他才會開心。而最讓我憤怒的是,在我十六歲那年,他竟然……”
楊梅的話停住了,後麵的話不說,杜易也猜得到結果。龍老頭竟然強暴自己的養女,而且還是在養女未成年的時候,真是禽獸不如的舉動。
不救他!這是他罪有應得!
“那你救東婆婆嗎?”杜易又問。
“不救。是的,她很疼我,但她更愛爸爸。要是她醒過來後,一定會讓我救爸爸的。如果爸爸醒了,我就會再次墮入深淵。”楊梅臉上滑下兩行淚。
“那你救劉暢嗎?”
“不救!在爸爸虐待我的時候,他救過我。但是,他一直拿爸爸當偶像,爸爸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他要是醒了,也一定會讓我救回爸爸的那條命……”楊梅的淚水停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還有剛強。
“唉……”杜易歎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牙醫館的大門被推開了。
一個人站在門外,冷冷地說道:“楊護士,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救一個人醒來。用你們的複活之術。”
杜易與楊梅驚訝地向門外望去,他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屋裏的燈光投射到門外那人的身上,映照出一張充滿棱角的臉。他滿身灰塵、頭發淩亂,頭上還頂著一個鳥窩。想必是剛才的地震給他留下的紀念吧。
——他竟然是那個來自鄰鎮的脫線警察區雷!
“你怎麼在這裏?”杜易驚詫地叫了起來,“你不是打印了《夜葬》後,去陳醫生的老家了?”
區雷甩了一下頭,頭頂的鳥窩落到了地上,渾身四周騰起一片灰。在他的手裏,還有一柄小巧的手槍。
他直勾勾地看著杜易與楊梅,眼神中卻忽然多了一點憂傷。莫名其妙的憂傷。
“你們真以為我去陳醫生的老家了嗎?”此刻,區雷眼中的憂傷一掃而光。他語氣緩慢地說道,“正如楊護士說過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任何事。是的,我是給你們說過,我們是要去陳醫生的老家取回他的屍體。不過,這樣的事不需要我們親自做的。隻需要給陳醫生老家當地的派出所打個電話,就可以了。我打了電話,那邊回饋的消息是,陳醫生家根本沒有人到柳溪鎮來搶屍體,那裏更沒有什麼陳醫生的屍體。而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那裏也沒有什麼夜葬凶死者的習俗。我們又查了舉報者打來的電話號碼,是從柳溪鎮醫院打來的。這說明了一個問題,有人想攪亂這裏的混水,掩蓋陳醫生屍體失蹤的事實。從電話是醫院打來的,而且還知道夜葬這個習俗,我們很快就將視線鎖定在了劉暢身上。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先假意稱我和老張會去陳醫生的老家,然後在暗中監視劉暢的住宅。很幸運,今天是我在監視,所以看到了這麼多有意思的事情。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區雷慢慢走到了屋裏的一隅,從冰箱後取出了一個微小的電子元件——那是一個小型的受話器,也就是竊聽器。這一定是他來打印小說的時候,偷偷藏在這裏的。區雷又從耳朵裏掏出一個耳麥,扔在了地上,一腳踩得稀爛。
杜易目瞪口呆地問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了啊?那你為什麼不在王黎殺東婆婆的時候進來阻止?”
區雷冷笑一聲,說:“我為什麼要阻止?我還想看看死人是不是真的會複活!”
“啊!你想幹什麼?”楊梅花容失色地問道,看著區雷手裏的手槍,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
憂傷又回到了區雷的眼中。他黯然地說:“我也想讓一個人複活,這個人在我的生命裏實在是太重要了!我也想學會複活之術!”
屋裏頓時陷入墳墓一般的寂靜中,空氣似乎凝滯了,就像一個炸藥桶,誰都不敢再說一句話,生怕有一點火星,就會讓整間屋子爆炸。
屋外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大概是柳溪鎮裏又發生了餘震吧。屋裏天花板上的燈管又輕微搖晃了起來。
區雷的影子被拉得一會兒長一會兒短。良久,他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杜易與楊梅。他的眼睛裏竟然嗪滿了淚水。他喃喃地說道:“難道你們真以為,我會喜歡一輩子都呆在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裏,做個碌碌無為的小警察嗎?其實我也是警官大學裏的高才生,一畢業就進了刑警隊裏,夢想著要幹出一番大事業。可惜我隻在刑警隊裏幹了一個月,就因為一件事被發配到了這裏。”
“什麼事?”杜易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情不自禁地問道。
“那是我第一次執行任務,捉拿一個毒梟。我和隊友來到了毒梟租住的房屋外,還沒實施好包圍圈,就被毒梟的馬仔發現了。毒梟住在居民小區裏,他提著手槍就衝了出來,一場槍戰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我很英勇,衝在了最前麵,視死如歸。就在我瞄準了毒梟,正準備開槍的時候,突然從居民樓裏衝出來了一個小女孩,事後才知道她隻有四歲。她在我就要開槍的時候,正好站在了我和毒梟之間。我摳動了扳機,已經來不及了。我眼睜睜地看到她倒在我麵前,鮮血汩汩地流出。我傻了眼,舉著槍一動不動,毒梟冷笑著將他的手槍對準了我。如果不是我身後的同事及時開了槍,說不定我已經死在了現場。”
“唉……”杜易歎了一口氣。
區雷繼續說:“小女孩是在我開槍的時候,突然衝了進來,我沒有任何預判的時間,所以最後判定我也沒有任何責任。但是從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渾身染血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麵前,慢慢向後跌落,再也站不起來。我害怕,我恐懼,我不敢再去睡覺。一閉上眼睛,我就看到她。所以我成夜成夜地無眠,第二天總是頭暈腦脹,精神集中不起來。接下來的幾個月裏,我的工作接連犯錯,先是不小心放走了一個剛捉住的在逃犯,然後又無意向犯罪嫌疑人透露了我們的工作進展。上級領導動了怒,把我發配到了鄉村來當派出所民警。直到現在,我還天天做噩夢,還是夢到那個小女孩,渾身是血地撲向我。我知道我沒法擺脫這個夢魘,除非,那個女孩活過來!”
他的眼睛裏射出一道精光,死死地盯著楊梅,冷冷地說道:“我一定要讓那個小女孩活過來!不惜任何代價!”
“可是……如果你要小女孩活過來,你就必須要讓一個活人死去啊!”楊梅淒聲說道。
區雷說道:“這好辦。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做了很多壞事,卻可以憑借手裏的金錢逍遙法外。這樣的人,天不收,我來收!我用這種壞人的命來換回小女孩的生命,又有什麼不好?我這是在救贖我自己!”
是的,的確沒有什麼不好!
區雷伸出手來,指著杜易,對楊梅說道:“現在你就挑選一具屍體來讓它複活吧!否則,我就開槍打死他!”
“不要啊!”楊梅叫道。
“還在拖延時間?”區雷冷笑,同時摳動了扳機。“砰!”杜易頓時感覺大腿一陣疼痛,接著是麻木。他低下頭來一看,鮮血正從他的大腿湧了出來。他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好了吧,楊護士,你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了吧?”區雷說到,“楊護士,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楊梅無奈地點了點頭。
楊梅選擇要複活的屍體,是東婆婆的。
她不敢喚醒龍老頭,她怕龍老頭蘇醒後繼續虐待她。她也不敢喚醒劉暢,她怕劉暢醒來後複活龍老頭。她隻敢喚醒東婆婆,東婆婆不懂複活之術,如果東婆婆執意要她喚醒龍老頭,那她還可以與杜易一走了之,永遠不會到這裏來。
東婆婆的屍體旁,到處是淩亂的,滴淌著血水的人體器官。這都是因為地震,而從東婆婆的屍體上抖落下來的。器官散發著惡臭,引來幾隻蒼蠅嗡嗡直叫。這血腥的氣味也逗來了林中的無數烏鴉,這嗜食死屍的鳥類在屋外哀嚎著,似乎在覬覦著這可口的美味。
區雷很緊張,也很激動,他忙不疊地將地上的器官揀拾到東婆婆的屍體上,可他卻不知道這些器官應該放在什麼位置。楊梅畢竟是護士,她很熟悉人體器官分布的位置,很快就擺好了。
楊梅從冰箱裏取出了一個棕色的小瓶子,從裏麵抖出幾粒藥丸,塞進了東婆婆的嘴裏。她轉過身來,對區雷說:“該取活體裏的大腦了。”她努了努嘴,眼睛望著地上還在昏睡的王黎。
區雷點點頭,走到了王黎身邊,雙手捉住王黎的腳踝,活生生把王黎拖到了東婆婆的屍體旁。
而王黎,還在昏睡。他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將要遭受到的厄運。或許這才是他最幸運的地方,要是他還清醒著,不知道該有多恐懼。
楊梅審視著王黎,突然對區雷說:“拿盆水過來!”
“幹什麼?”
“我可不想讓我媽媽醒過來的時候,還昏睡著。活體是什麼樣的狀態,屍體蘇醒過來就會是什麼樣的狀態。現在我得讓王黎清醒過來!”楊梅答道。
地麵隱隱有些搖晃,是餘震的衝擊波正慢慢向這邊轉移過來。區雷去打水的時候,都有些感到重心不穩。而杜易則被眼前的事驚呆了,再加上大腿的傷口湧著鮮血,他臉色蒼白,幾乎休克過去,隻能靠在牆邊一動不動。
區雷步履蹣跚地接回了水,正準備朝王黎身上潑的時候,楊梅卻說道:“等一下!”
“怎麼了?”
“等他醒了,你準備拿什麼取他的腦漿?!”
“啊?是啊!”區雷恍然大悟。可是頭蓋骨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他該用什麼方法來取出王黎的腦漿呢?
楊梅顯然看出了區雷的困惑,她說道:“區警官,你到裏麵的小屋去,在電腦桌下有個工具箱,箱子裏一定有你合適的工具。”
區雷進了小屋,過了一會兒,就滿臉欣喜地走了出來。在他的手裏,握著一把結實的鐵錘。在經過龍老頭屍體的時候,他又順手從龍老頭左胸上,把那把插進去的西藏匕首拔了出來,捏在了手裏。
“好了,可以開始了。”楊梅說道。她端起了水盆,而區雷蹲在了王黎的腦袋旁,手中的鐵錘已經仰了起來,另一隻手裏的匕首則平擱在了王黎的咽喉喉管上。
楊梅點點頭,說:“隻要我把水潑下去,他一清醒過來,你就立刻割斷他的喉管,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頭蓋骨敲碎。趁著腦漿還是熱的時候,敷在我媽媽的額頭上。”
“明白!”區雷高聲答道,他的聲音裏全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楊梅的手稍稍晃了晃,盆子裏的冷水頓時全淋在了王黎的身上。王黎渾身哆嗦了一下,睜開了眼睛。他顯然對自己所處的境況大吃一驚,因為驚嚇,他的臉煞白一片,就連眼珠也變得渾濁起來。他感到頸項的冰涼,皮膚似乎已經被劃開了口子,他也感覺到匕首的刃口正緩慢地來回遊移,即將割斷他的喉管。
王黎努力地將眼睛向上翻,他那雙如死魚般渾濁的眼睛終於看到了區雷。他一定在奇怪,為什麼區雷會在這牙醫館裏!
當王黎與區雷四目對視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區雷的手裏的匕首突然停頓了,他的手僵持在那裏,既不向喉管割去,也不收回來。
“區雷,你還愣著幹什麼?”楊梅叫了起來。
可區雷就想是喝醉了一般,他抬起了手,匕首的刀刃也離開了王黎的頸子。而王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被人發現的笑意。
區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雙腿蹣跚,上身不停擺動。他抬起了手,手裏依然抓著那柄鋒利的西藏匕首,另一隻手還死死握住了鐵榔頭。
“區雷!區雷!你這是怎麼了?”楊梅大叫,她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她轉過頭,正好看到王黎嘴角的微笑正在慢慢消失,她明白了——區雷被催眠了!一種絕望的感覺在她心裏滋生,如舔噬沙灘城堡的潮水一般。恐懼占據了她所有的情緒,她開始顫抖、顫抖,不停地顫抖。
區雷慘然一笑,突然扔掉了手裏的西藏匕首,舉起了另一隻手中的鐵榔頭,猛然砸了下來,正好砸在自己的天靈蓋上。一汪鮮血從他的頭發叢裏淌了下來,但他卻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又舉起了手,再砸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鮮血從他的頭頂湧出,如噴泉一般。他卻巍然不動,像個沒有靈魂的機器人一樣,重重地用鐵榔頭繼續砸著自己的頭蓋骨。終於,白色的腦漿如逶迤的蛇一般,從頭發裏向下淌了出來,而他的動作也戛然而止,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很有意思吧?這樣的腦漿一定比殺死他之後再取要新鮮多了吧?”王黎陰鷙著眼睛,冷冷地說道。他的眸子不再渾濁,反倒透出幾分清亮。
“你是怎麼催眠他的?”
“嗬嗬,你以為催眠都要拿個懸吊的鐵球在人的眼睛前晃動嗎?一個好的催眠師,隻要眼睛對視一瞬間,就可以達到催眠的效果。”王黎答道。但是他馬上又說道:“好了,言歸正傳。各個部位的器官已經齊了,藥丸也塞進了你媽的嘴裏,現在就連新鮮熱乎乎的腦漿也給你準備好了,現在你就讓你媽媽活過來吧,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有複活的秘術。”
他又轉頭望向幾乎昏厥的杜易,說道:“你也少跟我耍花招,要是你騙我,我也用同樣的辦法讓杜易也取出自己的腦漿!”
“好吧……”楊梅無奈地答道,“我現在就開始,你千萬不要對杜易做什麼。”
楊梅用手指從區雷的臉上摳下來一塊白花花的腦漿,然後敷在了東婆婆的臉上,嘴裏念念有詞地說出了幾句咒語。
“啊古啦德克裏基魯烏……”
“哈哈哈!這劉暢果然騙了我!他給我說的咒語根本就不是這些!”王黎狂笑起來,他用力使勁,一腳向區雷的屍體踢了過去。王黎的腳勁很大,區雷的屍體在地上翻滾了幾下,竟飛到了杜易的身邊。
楊梅還繼續念著咒語,一遍又一遍。她目光凝重,額頭滲出了汗液。汗液順著臉頰滑落,她卻騰不出時間去。
王黎在繼續狂笑:“哈哈哈,我聽出來了,原來劉暢給我說的咒語,也不完全是假的。原來你是倒著在念咒語。我倒要看看,在念過九九八十一次咒語後,東婆婆是不是會醒過來。”
楊梅沒有理會他,繼續念叨著那幾句簡單的咒語。
“啊古啦德克裏基魯烏……”
“啊古啦德克裏基魯烏……”
“啊古啦德克裏基魯烏……”
……
其實楊梅也不知道這些咒語有沒有用。這是她第一次使用,而且以前龍老頭和劉暢都沒有用過。雖然說龍老頭說他已經可以確信複活之術一定能成功,但畢竟這是第一次使用,楊梅的心裏也像揣著隻兔子一般,忐忑不安。
九九八十一遍!
就快要念完了……
楊梅的心都抓緊了。東婆婆真的會蘇醒嗎?
屋外“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到處都在餘震。楊梅也感覺到地底似乎有股熱流正在暗中滋生,地板漸漸發燙。
“啊、古、啦、德、克、裏、基、魯、烏!”
楊梅的聲音陡然大增,一字一頓念完了最後一遍這九字咒語。
她突然聽到一陣詭異奇怪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是從東婆婆身體之下發出來的。楊梅垂下頭,定睛望去。
天哪!東婆婆的手腕動了動,原本握緊的雙拳突然之間竟然張開了。手臂微微抖了一下,然後慢慢抽搐顫抖了起來。
——東婆婆真的複活了!
這複活之術竟然是真的!是真的!!!
楊梅的心跳猛然加劇,而王黎則更加激動。他高興得跳了起來,手舞足蹈,歇斯底裏地叫了起來:“太好了!這咒語真的有用!我的女兒,你有救了!爸爸終於可以讓你重新活回來了!”
在王黎的眼眶裏,竟不知不覺滑出兩行淚水。
而此刻,屋外的轟隆聲更加清晰,屋裏的日光燈,搖晃得也更加厲害了。無數螞蟻從敞開的房門湧了進來,密密麻麻遍布一地。
楊梅靜默不語,呆呆地望著東婆婆即將複活的身體。牙醫館裏,隻有王黎在瘋狂地慶祝。
“砰——”
一聲突然的巨響。
楊梅驀地一驚,這聲音像把重錘敲在了她的心上。她駭然地回過頭去,卻看到王黎正捂著胸口,一縷鮮血從他的指縫裏慢慢滲了出來。他的臉上,布滿不敢相信的驚恐與絕望。隻是幾秒鍾的時間,他的身體忽然向前傾斜,接著重重跌落在地上。在他的背上,還有一個細小的血洞,還汩汩地湧出鮮血。
楊梅疑惑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她看到了杜易。
——在杜易的手裏,握著一把小巧的手槍,槍口還冒著一縷青煙。這把手槍,正是從區雷屍體的腰間取下來的。而區雷的屍體,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了杜易身邊的地上,已經冰冷僵硬,像一具等待腐爛的木頭。
杜易猜,如果王黎知道這把手槍是怎麼來到他的手中,一定會後悔自己將區雷的屍體踢到了杜易的身邊,
“啊?!杜易?你殺了王黎?真是太好了!複活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他這樣心術不正的人得到!”楊梅開心地說道。
可她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因為,她看到杜易手中的槍口緩緩移動,正對著指向了她的頭顱。
“杜易,你瘋了?你要幹什麼?”楊梅驚駭地問道。
“嗬嗬……”杜易冷笑了起來,“現在的牙醫館裏,有那神秘的藥丸,至於收集死屍裏的各種器官與找到取腦漿的活體,都不是什麼很難的事。而咒語,我也背下來了,不就是‘啊古啦德克裏基魯烏’這九個字嗎?念上九九八十一遍,就可以讓死人複活。我已經學會了複活的秘術,還留你幹什麼?”
“杜易,你什麼意思?”楊梅憤怒地質問道。
“哈哈!”杜易狂笑起來,“你知道複活的秘密對於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我可以用複活的秘術,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重新活過來!”
“你最重要的人?你是說……”楊梅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沒錯!就是蘇葉!她死在了我的麵前,我也一定要讓她在我的麵前複活回來!”杜易一字一頓地說道。
“蘇葉!原來你的心裏一直都沒有忘記蘇葉!難道你的心裏就一點也沒有我?”楊梅的聲音變得淒楚起來,還帶了一點絕望初顯的哭腔。
“如果說,我的心裏從來沒有你,那是假的。但是當我看到你指揮區雷,準備在王黎的活體裏取腦漿時,我就感覺你這個人實在是太殘忍了。你哪有蘇葉溫柔體貼漂亮可人善解人意?既然我學會了複活秘術,蘇葉自然就可以複活過來了,我還留著你幹什麼?”
杜易的話音一落,他就摳動了手槍的扳機。
“砰——”
楊梅捂著左胸,身體晃了晃,鮮血噴湧出來。她應聲倒在了地上,身體抽搐了一下,漸漸停止了呼吸。但是,她的嘴角,卻幽然浮現出一個怪異的微笑,像是嘲諷,又像是譏誚。
——她在嘲笑什麼?是在嘲笑這個瘋狂而又可笑的世界嗎?
杜易也笑了,這是滿足的笑容。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成為世界的主人了!
忍住大腿槍傷的劇烈疼痛,杜易掙紮著站了起來。他單腿跳到了冰箱旁,從裏麵取出了所有用棕色遮光瓶裝著的藥丸。
地麵還在輕微地搖晃。餘震的震感似乎越來越強烈。
杜易忽然想起自己應該還要做一件事。
是的,還應該在複活的東婆婆身上,再補上一槍。
他打著單腿跳,躍到了東婆婆身邊。東婆婆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有手臂隱隱懸空,在悠悠地順著逆時針方向搖擺。
她為什麼還是一動不動,像具屍體一般?
杜易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勾下了身體,定睛一看,頓時發狂似的跳了起來,大聲咒罵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東婆婆還是躺在地上的。她根本就沒有複活,依然是一具屍體。在她的身體之下,有幾塊地板翹了起來,一定是地震餘震造成了這樣的後果。當她手臂下的那塊地板拱起來的時候,支起了她的肘關節,所以她的手臂就動了動。而當她手腕下的地板拱起來的時候,正好刺到了她的指骨,讓她那緊握著的拳頭陡然張開。
她根本就沒有複活,她依舊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可以讓屍體複活的古術!
杜易歇斯底裏地怒罵,他將世界上最肮髒的詞彙全都用了出來。
等他罵累了,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腳底全是密密麻麻的螞蟻。螞蟻們正前仆後繼地想從鞋底爬上他的身體。
杜易抓狂般抖落掉螞蟻,大聲叫道:“就連你們這些螞蟻也想來找我的麻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我瘋了,就是這個世界全都瘋了。”
當他罵完這句話後的一瞬間,杜易突然感到腦袋一陣生硬的疼痛,而屋裏也同時陷入一團黑暗之中。
無可救藥的黑暗。
摸了摸頭頂,熱乎乎的,粘粘的,膩膩的,還有些腥臊的味道。是鮮血。是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突然落了下來,正好砸破了杜易的頭。
杜易“啪”地一聲點燃了一隻打火機,四周頓時顯現出一絲光明。
就在站感時候,“轟隆——”一聲巨大的響聲,他看到身邊的四麵牆突然向裏坍塌了下來,騰起一片灰塵。
不好,是地震了!這次不是餘震,而是一場更劇烈的地震!
杜易想要逃跑,但大腿被區雷手槍擊中的傷口,卻發出刺骨的巨痛,這令他幾乎不能移動。
他眼睜睜看到就塊天花板落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身邊。杜易慶幸這幾塊巨大的混凝土預製板沒砸到自己,他呼出一口氣,點著打火機向頭頂望去。
這時,他看到頭頂一塊水泥塊正呼嘯著落了下來。
“啊——”杜易絕望地一聲慘叫,腦袋一陣疼痛,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杜易的手指一絲鬆動,打火機熄滅了。這一次,才是陷入了真正的黑暗。
永遠的黑暗。
發生在柳溪鎮的特大地震終於結束了。
清晨,鎮上的居民三三兩兩地上了街。
“你們看,所有的房屋都沒有坍塌,竟然隻有劉醫生的牙醫館坍塌了。”一個居民指著廢墟說道。
另一個居民則說:“鎮尾的東婆婆說過,那個從城裏來的姓杜的小子,是羅家老宅的繼承人。他和劉醫生放出了羅家老宅地基下囚禁著的邪靈。邪靈注定是要上他們倆的身,說不定這次的地震就是邪靈帶來的哦。”
“這麼說來,邪靈一定要帶走劉醫生和那個姓杜的小子了?”
“嗯,很有可能。說不定,現在他們已經被壓在了這片牙醫館的廢墟裏了。”
“哦,謝天謝地,但願他們已經變成了兩具屍體。”
“但願吧。對了,咱們誰都不要去動這片廢墟裏的磚塊。說不定邪靈又埋在了這下麵,當心又被放出來!”
“嗯。”
居民們一哄而散。
太陽漸漸升高,廢墟中隱隱冒出了幾縷青煙。陽光越來越刺眼,那幾縷青煙漸漸散去,再也不見一點蹤影。
幾個月後的夜晚,幾個從鄰鎮來的小青年,來到了這片廢墟前。
一個人問道:“就是這裏吧?”
另一個答道:“對,沒錯。這裏以前是個牙醫館,聽說老板特別有錢。房屋坍塌後,還沒有人來挖掘過。我們是頭一遭,大家快行動吧。”
他們拿著鐵鏟努力挖掘著廢墟裏的磚石。
忽然間,一個小青年大聲叫道:“你們看,這是什麼?”在他的手裏,握著一個棕色的小玻璃瓶。瓶子裏,似乎還裝滿了一顆顆滾圓的藥丸。
與此同時,在廢墟另外一隅辛苦挖掘著的小青年也大聲叫了起來:“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麼?”
幾個人一起湧了過去。
在這個小青年的手裏,捏著一本泛黃的線裝書。毛邊已經卷起,說明這本書已經有過經年的曆史。
“是古書吧?不知道值錢不。”一個年輕人問道。
“不知道,這封皮上好像有四個字。你們看一下,寫的是什麼?”
“嗯,我看看,這四個字真難認。要是我沒猜錯,好像是——《古術大全》”
“嘎嘎——”廢墟的天空上,突然飛來了一群烏鴉。它們目光尖利,冷冷看著這幾個麵露狂喜的年輕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