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翠玲真的開始躲鄧金生了。
鄧金生忖摸著花該打藥了就會問,花該打藥了吧?楊翠玲不好突然不使他,那不光會使外人懷疑,也會使藍雲芳起疑心的。楊翠玲就說,是啊。鄧金生背了打花筒子就走,楊翠玲收拾了,跟在他後麵。七奶奶看見了,逗笑說,咦,您兩口子怪親啊,瞧跟多結實!鄧金生說,誰跟你樣恁得勁?又掃抹誰的呀?到底恁和弄有時候是不分的,男女要是罵玩就很曖昧,掃抹是看看,既有隨便的意思也有仔細的意思,究竟是隨便看還是仔細看,那得看具體說話的語氣和使的用場合、氣氛等,這就很厲害,麵兒是可以理解成七奶奶日子過得不錯。沒事可以優哉遊哉地這看看那望望,暗裏大可理解成風流成性。七奶奶就煞有介事地叫了一聲疼,啡!然後才解釋,沒小心叫鱉咬一口!當然還在跟鄧金生罵玩,但已處於下風了,接不住人家的話直接罵人家本身了嘛。鄧金生很聰明,賺了便宜並不罷休,見七奶奶轉而直接罵人本身他也順著直接罵人家本身,道,誰會咬你啊,濫牛肉氣。七奶奶罵,敢咬,狗牙給你掰掉!鄧金生恍然大悟道,哦,我說你咋吐不出象牙來,誰知道原來你長了一嘴狗牙啊!聽的人覺得有趣哈哈大笑起來。七奶奶罵,你長了狗牙咬得才興哩。鄧金生已經走遠了。楊翠玲跟七奶奶打了招呼跟過去了。
到了地頭,楊翠玲像往常一樣該怎樣還怎樣,一點也看不出發生過什麼。鄧金生看看隻有他倆,在楊翠玲打水的時候,走過去照著楊翠玲的屁股拍了一巴掌。楊翠玲沒做任何反應,木著臉兌水、兌藥。鄧金生就知道楊翠玲不想再跟他扯拉了,就不再說什麼,背起打花筒子打藥去了。打完藥,鄧金生心尤不甘,悄聲說,今兒黑了等著我。楊翠玲沒說話,背著東西回家了。鄧金生不相信楊翠玲真的會不理他,晚上還是溜溜達達地去了楊翠玲家。楊翠玲開了門堵在門口問,有事兒嗎?鄧金生說,沒有,來看看你有事沒有。楊翠玲說,沒有。鄧金生沒辦法訕訕地說,沒事就好。怏怏地去了。有時候鄧金生也裝模作樣地說他有事,楊翠玲沒辦法隻好放他進來,自己卻不進屋裏去,需要找什麼東西就叫他自己隨便找好了。鄧金生一點辦法也沒有。
楊翠玲極力想躲鄧金生,可有時候還是躲不掉。
一天晚上,鄧聰明打電話告訴她第二天回家,楊翠玲也沒多想,以為是像往常那樣星期了,高高興興地趕了集,割了肉,買了菜,要讓兒子好好大吃一頓,這已經成了慣例了。就在楊翠玲包著餃子的時候,鄧聰明回來了。楊翠玲高興得不得了,像多少年沒見了一樣,從頭到腳把鄧聰明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狠狠地打量了一番。不過,楊翠玲隻高興了半截就僵住了。鄧聰明不是像從前那樣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了同學回來。楊翠玲不是小氣人,不會在乎的,讓她擔心的是那同學是個女的,鄧聰明叫她曉娟,崔曉娟。曉娟見了楊翠玲怯怯地叫大娘,跟鄧聰明則好像很親昵,有說有笑的,高興了就會在鄧聰明身上拍一下。初次見麵,又在自己家裏,楊翠玲不便問她什麼,隻招呼她進屋玩,自己在灶屋裏忙活,一邊想著怎麼跟鄧聰明和曉娟說。
飯菜很豐盛也很可口,鄧聰明和崔曉娟都吃得很開心,直揉肚子,誇張地叫著,撐死我了。
吃完飯,洗刷完了,楊翠玲把鄧聰明叫到了一邊,問,咋回事啊?鄧聰明立刻臉就紅了,囁囁嚅嚅地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楊翠玲越發狐疑了,問,到底咋回事啊?你還正上學哩,冒紮空兒裏領回來個小閨女,這可不中啊!鄧聰明還是紅著臉不說話。楊翠玲就不再訓了,問,跟我說說,您倆咋回事啊?鄧聰明半天才說,她,她懷孕了。鄧聰明的聲音很低,囔囔唧唧的,但楊翠玲還是聽清了,驚得一屁股癱坐在板凳上,半天沒反應過來,不用說是兒子幹的好事!鄧聰明嚇壞了,忙搖著她,變了聲調叫,媽,媽,媽!崔曉娟也聽到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忙跑過來,叫,大娘,大娘!楊翠玲苦了臉,歎說,您這倆孩子啊!這不是要老的命嗎?說得鄧聰明和崔曉娟臉都白了。半天,楊翠玲問,您媽知道嗎?崔曉娟搖了搖頭。楊翠玲說,得跟您媽說啊。崔曉娟一聽一下哭了,大娘,千萬不能叫俺媽知道啊!她要知道了會打死我的!楊翠玲說,她今兒不知道,明兒還不知道嗎?早晚不得知道嗎?崔曉娟說,早晚再說,大娘,現在可千萬不能叫俺媽知道啊!好大娘,大娘,我求求你了!說著噗通一聲給楊翠玲跪下了。鄧聰明許是受了感染,也跟著不自覺地跪下了。楊翠玲拍著鄧聰明,都是你惹的啊,都是你惹的啊!你咋恁不爭氣哩!天天叫你呆學校裏好好學好好學,你就給我學個這啊?扭頭看見崔曉娟,又拍著崔曉娟說,你這孩子,叫我說啥好哩?你還小哇,你還小哇!崔曉娟說,大娘,我知道,我錯了!楊翠玲說,好了,起來吧,叫我想想。楊翠玲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腦子亂糟糟的,耳朵嗡嗡的。楊翠玲知道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還知道是不能等的,既然自己想不出辦法那就隻好求人了,她思考再三,把黃雪麗叫來了。
黃雪麗就是聰明,一見崔曉娟就問,你咋知道懷孕了?崔曉娟沒想到楊翠玲會找外人,羞得臉紅紅的,低著頭,說,我試了。黃雪麗說,咋試啊?崔曉娟見問得這樣仔細更羞了,半天沒說話。黃雪麗說,哎,你這閨女,我不知道我咋幫你啊?崔曉娟這才說,用試紙啊。黃雪麗很驚奇,還以為自己沒聽清,又問,用啥?崔曉娟的頭勾得更低了,囁嚅著說,就是測試懷孕的試紙。黃雪麗說,哦。用啥試紙可以測試出懷孕沒懷孕,黃雪麗還是第一次聽說,一下愣住了,半天也想不起來該咋說,末了,說,那管啥毬筋啊?向楊翠玲說,上衛生院檢查檢查去!楊翠玲一聽,對啊!
第二天,楊翠玲就悄悄帶著鄧聰明和崔曉娟去了十八裏外的鄧老家衛生院。一檢查,人家就跟楊翠玲開玩笑,大姐,你得請客呀!恁年輕就應奶奶了!人家顯然把崔曉娟當她媳婦了。楊翠玲笑了笑說,那我給您買喜糖去!趕緊帶著鄧聰明和崔曉娟匆匆忙忙回來了。晚上,又把黃雪麗請來了。黃雪麗說,我看這倆孩子也怪般配,接回來算了。楊翠玲知道黃雪麗在跟她開玩笑,卻笑不起來,說,好了,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趕緊給我想個辦法吧。黃雪麗說,想啥辦法?媳婦你不娶,孫子你不要,那就打掉!別的還能咋的?楊翠玲苦笑說,我知道打掉啊,可是人家老的能會願意?好好的個閨女弄成這樣,叫咱咱心裏會願意啊?黃雪麗說,你看你,那能怨咱孩子咋的?叫我看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閨女不願意也弄不成事兒!楊翠玲說,話是這樣說,到時候人家就不跟你往這說了。黃雪麗說,咋的?他還敢吃人咋的?楊翠玲說,萬一他要招呼聰明了,那可咋弄啊?一想到鄧聰明,楊翠玲難過得哭起來。難怪楊翠玲傷心,自己不能生心裏就憋屈得慌,好容易養了兒子,雖不是親生也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早已跟她緊緊地連在一起了,在她看來,鄧聰明就是她比鄧金柱還親的親人!鄧聰明有一絲一毫的不得勁楊翠玲都要牽牽掛掛的好幾天睡不安穩,又怎能容得了別人動鄧聰明一個手指呢?黃雪麗說,那就不跟她老的說,打了算了。等她老的知道黃瓜菜都涼了,還找誰去啊?楊翠玲說,說的簡單!萬一有個啥事的,誰擔待得起啊?黃雪麗說,你看你,沒流過產咋的?話出口才知道當楊翠玲的麵不妥當,可已經收不回來了,接著說,流個產不是啥大手術,不會出啥事的!楊翠玲說,那不中啊!萬一人家怪罪了,咱就得吃不了兜著走!黃雪麗說,你看你,咋恁怕事哩?楊翠玲歎了口氣,說,你光說,事兒不擱誰身上誰不知道啊!黃雪麗也沒了辦法,隻好說,你要是這樣說,那你通知她老的吧。楊翠玲說,她老的我都不認識,咋通知啊?黃雪麗說,我看你直迷了!你不知道,那閨女還不知道啊?楊翠玲如夢方醒,說,你看我,真迷了。剛要走,又停住了,唉,那閨女怕她老的知道,咋會說啊?黃雪麗說,怕也不中啊,早晚還不得知道啊?你跟閨女慢慢地說,跟她那邊老的也說下,別嚇著閨女了。楊翠玲本來想叫黃雪麗跟崔曉娟說的,又一想黃雪麗那性子說不定就會嚇著閨女,算了,還是自己來吧,事到臨頭躲是躲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