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又該打藥了。
吃完早飯,楊翠玲就到鄧金生家去了。鄧金生和藍雲芳還有他們的孩子鄧冬冬、鄧振都在吃飯,看見楊翠玲打了招呼,藍雲芳給楊翠玲找了凳子,楊翠玲並沒坐下,那就表示很快要走。藍雲芳很體貼,問,花又該打藥了吧?楊翠玲笑了,她就是為這來的,自那次中毒以後她就怕了,一提到打藥心裏就揪擠,渾身麻不得的。她後來也聽說了,她被送進衛生院後鄧金生就接著把花打完了。那以後,再打藥基本都是鄧金生代勞了。藍雲芳雖然很明白,可她不敢許,她不知道鄧金生有沒有別的事,要是擅自作了鄧金生的主鄧金生會怪罪她的,即便是給楊翠玲打藥這件就算是在鄧金生看來都是他鄧金生義不容辭的事兒,藍雲芳也不敢替鄧金生做主,她那樣跟楊翠玲說僅算是打個招呼或是給鄧金生提個醒,所以話說了就說了就沒下文了。楊翠玲很理解,就看著鄧金生說,有空沒?沒空就再等一天。鄧金生正端著碗喝稀飯,剛喝了一大口,嘴裏有幾顆豆子得嚼一下。藍雲芳聽不到鄧金生回應,怕楊翠玲下不來,忙說,咱嫂子問你話哩,問你顧得顧不得給她打藥。鄧金生咽下嘴裏的豆子,笑了,說,那也得等我叫這口飯咽了再說啊。看著楊翠玲說,歇晌吧,晌午不安全,歇晌三四點時候,你叫藥跟打花筒子準備好就妥了。楊翠玲得了準信兒很高興,說,好,您吃飯吧。轉身走了。
楊翠玲回家查看了打花筒子,再查看了打花藥,都一停二當的,放了心,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騎著車子趕集去了。她趕集沒啥事,就是割點肉,請鄧金生吃頓飯,雖說是一門的到底不是一家,連親兄弟都算不上,人家救了你的命,又幫了你的忙,連頓飯都不管,未免太不像話了吧?前幾次打藥楊翠玲也是要管飯的,可鄧金生死活不幹,說,你要是管飯下回我就不打了,你再找人去吧!這就是說鄧金生把給楊翠玲家打藥的事當成了自己分內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那些見外的客套客氣的。鄧金生這樣說了,楊翠玲就不能再找別人幫她打藥了,即使怕他累著了熱著了或是忙顧不上可以找別人幫忙,都不能再找了,不然就是把鄧金生看得無所謂,就是認為鄧金生打藥打得不咋的,就是生氣了。楊翠玲當然不會生鄧金生的氣,她感謝還怕來不及,怎麼可能生氣呢?當然,人家那樣說是跟你親,也是不能太當真的,一次兩次倒還好,往後用人家的時候多著呢,咋好意思心安理得地麻煩人家呢?這麼久了,也該管一頓飯了。
到底不是自己吃喝,樣樣東西該買就得買,可以挑挑揀揀卻不可以將就湊合,楊翠玲對自己舍不得對別人一向還是很大方的,很快就把東西買妥了,兩盒紅旗渠煙,一件啤酒,一斤肉,半斤豬耳朵,半斤豬肝,半斤牛肉,除了一斤肉是生的,別的都是熟的。楊翠玲想了想又買了一袋肉丸,一袋海帶絲,還有一個十斤重的大西瓜。她還想買些別的,天熱,怕放不到天黑就壞了,隻好作罷。
吃完晌午飯楊翠玲睡了一會兒,起來洗了臉看看天色還早,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心裏牽牽掛掛的也看不好,就到鄧金生家去了。這次,楊翠玲吸取了上次貿然闖進的教訓,一進大門口就招呼上了,誰呆家唻?喊了兩聲沒聽到動靜,叫,雲芳,雲芳。藍雲芳睡眼惺忪地從堂屋裏走出來,哦,嫂子,他沒呆家,不知道去哪兒了,一會兒他回來我就叫他去。楊翠玲忙說,沒事,我就是來說一聲,我背著打花筒子、藥先走了,他一會兒去也不晚。藍雲芳說,好。楊翠玲說,晌午我買了菜,歇晌就呆俺家吃飯,你別做他的飯了。說完才想起來,忙補充說,你也別做了,都過去吧。藍雲芳說,哎呀,嫂子,你咋這樣啊。楊翠玲說,已經買好了,黑了過去吃飯,啊。藍雲芳這才說,那我不做他的飯了。楊翠玲說,都過去吧。
楊翠玲下地的時候地裏已經有人了,給棒子施藥的,薅草的,放羊的,人雖不多畢竟不那麼寂靜,叫人心裏還是很安慰的。楊翠玲走到花地的時候,看著那片她躺倒的地方,心裏驚驚的,有點難過也有點感慨。你咋又來了?我不是說你叫藥跟打花筒子擱家裏準備好嗎?我上您家拿過來就中了,你不用來的。楊翠玲心裏正感慨著,忽然被鄧金生連珠炮般的說話聲打斷了,一回頭,鄧金生戴著草帽已經走到她背後了。楊翠玲聽了像個好心辦了壞事的小女孩一樣訕笑著,說,我呆家也沒事。鄧金生說,你是不放心吧?鄧金生雖然板著臉,誰都能聽出來是開玩笑的,要是一般人都會開玩笑地回應,不就是不放心嘛,來標著你看著你,你要是叫蟲都藥死了那可麻煩了。楊翠玲不會,隻會正正經經的,這會兒也是,趕緊正了臉說,看你說的,命都是你救的,還不放心你?鄧金生就笑了,放柔了聲音說,往後別來了,你也幫不上忙,也耽誤事,還不勝幹點別的啥活兒哩。楊翠玲隻好說,中,中,下回不來了。鄧金生說,這就對了。說著話就去背打花筒子,他知道楊翠玲已經把藥兌好了。楊翠玲忙說,歇會兒再打,歇會兒。鄧金生說,藥都兌好了,還說歇會兒,你這不是給我辦難看嗎?楊翠玲就笑了。
一筒水打完,楊翠玲早已打好水等在那裏了。鄧金生知道管不住她,就讓她打水、兌藥,自己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井不常用,也是為安全起見打得比較小,打水的桶當然也不會大,一打花筒子就得兩三桶水才能兌滿。楊翠玲就一桶一桶地打水、兌水。楊翠玲結婚十幾年了,終是沒生育過,雖然經年累月地幹著繁重的農活兒,身條還沒走樣,腰肢還像女孩子一樣纖纖細細的,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讓人看了頓生憐憫,打水的時候平時不怎麼顯眼的屁股撅起來竟是那麼大、那麼圓、那麼飽滿,很有點誘人。鄧金生原來不大注意,這會兒閑著沒事東看西看的就看到了,渾身的血霎時沸騰了呼呼地直往腦門上衝,襠裏忽地就起來了,硬邦邦的跳動著,在薄薄的衣裳下很突出。鄧金生怕楊翠玲看見了,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趕緊看向別處。楊翠玲幹活兒總是很專心,打水就一心一意地打水,根本沒看別的什麼,直到打好水,兌好藥,才鬆了一口氣,看見鄧金生吸煙不好意思了,說,我拿的有煙,還有打火機、水,都呆提籃裏哩。說著,從提籃裏拿了出來,要遞過去。鄧金生襠裏還硬挺著很窘迫,忙說,好好好,擱那兒吧,先擱那兒吧,一會兒我自己拿。楊翠玲本想走過去把煙盒打火機塞到他口袋裏的,那樣他就是走到地中間想吸了也能吸,驀地瞥見他襠裏硬撅撅的豎起一根棍子來,怔了一下,停住了,說,我還擱提籃裏,你想吸了自己拿,我不吸煙,光忘。鄧金生說,好。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花地也打個差不多了,估摸著快要打完了,楊翠玲最後一次加了水、兌了藥,說,我先回去做飯了。鄧金生說,好,簡單點就中了,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再這樣我就不給你打藥了。楊翠玲說,好——
鄧金生背著打花筒子、掂著藥、提籃回到楊翠玲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堂屋出廈的燈泡亮堂堂的,院子裏明光光的,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一張小方桌,兩三把小椅子在狹小而空蕩的院子裏特別醒目。楊翠玲跟婆婆已經把飯做好了,聽見他回來的動靜,忙從灶屋裏跑出來,一邊跟他打招呼,一邊去打水。鄧金生把提籃掛在灶屋外牆上的橛子上,打花筒子和藥不是一般的物件,不大好放在明眼裏,出於安全考慮還是放在背眼裏比較妥當,院子裏背眼的地方就隻有茅房,一般人家都是放在那裏的,楊翠玲家也不例外。鄧金生就像往常那樣把打花筒子和藥放進了茅房裏,順便掏出家夥撒了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