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懷疑(1 / 3)

鄧金柱走了,家裏又像原來一樣隻剩下楊翠玲一個人了。入了冬,地裏就沒啥活可幹了,家裏除了洗衣做飯也沒啥活兒可幹,非要幹點什麼的話就打打毛衣、做雙鞋什麼的,做這些都不耽誤到人場兒裏湊熱鬧。

白天還沒什麼,晚上做飯的時候楊翠玲一個人坐在鍋灶前燒著鍋,心裏莫名地不安起來。鄧金柱沒回來的時候,楊翠玲都快把他忘了,看到鄧金柱心裏忽然有點愧疚,覺得怪對不起他的。鄧金柱雖說沒有什麼叫人特別欣喜的地方,可也沒有什麼叫人討厭的地方。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誰娶老婆子不為傳宗接代啊?她不會生就夠對不起鄧家、對不起鄧金柱了,可是鄧家什麼也沒說過她,就是鄧金柱也沒說過。有一回鄧金柱半夜要了她,她那時候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像個穀個子一樣任他顛來倒去。鄧金柱沒理會她依然很興奮,直到累了才罷休。楊翠玲要睡,下麵卻被鄧金柱整的很是難受,最後爬起來嘟囔了一句,唉,又弄恁些。鄧金柱舒服地躺著,說,恁些也不管啥用。楊翠玲才知道鄧金柱不是不在乎,隻是悶在心裏不說。後來有了鄧聰明才把這事淡忘了。就憑這一點,楊翠玲就得感激他,感激他一輩子。事實上,楊翠玲心裏就是這樣想著的,她覺得很滿足、很快樂。這滿足、這快樂一直伴隨著她,直到那天鄧金生突然闖進來,她才忽然發現自己過的是一種是多麼空虛、多麼寂寞、多麼無聊的日子!鄧金生後來告訴她,第一次他要走的時候她想把他留下來,她後來想鄧金生說的是真的,因為從那以後她突然很害怕一個人的夜晚。燈影下看著自己的影子晃來晃去,好幾次差點哭起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楊翠玲莫名其妙地發現時間多起來,以前老是覺得時間不夠用的感覺怎麼也找不到了,憑空裏硬生生地多出一大堆時間來。她就奇怪,咋回事呢?原來一天是一天,現在一天還是一天啊,咋就會多了呢?多在哪裏呢?楊翠玲奇怪了很久,想了很久,後來到底弄明白了,時間真的是多了。先是以前很多需要動手去做的東西到集上都能買回來,省了不少事兒也省了不少時間,再就是家裏隻有她一個人,沒誰反對她,她說啥就是啥,她說怎樣就是怎樣,什麼事兒也是,她幹了就幹了,她不幹就還在那兒放著,很閑適,很無辜,很無奈,很可憐……楊翠玲出去一天一回到家,就感到有點孤單。屋裏的一切都靜靜的,她不動就還是老樣子,鍋啦碗啦瓢啦盆啦,一根火柴,一把柴火都靜靜的,甚至冷冷的。渴了倒一碗水就是一碗水,倒半碗水就是半碗水,不會多也不會少,她要放下就放下,要端起來就端起來。楊翠玲就歎口氣,怏怏地坐半天,不知道是歇氣還是發呆。有時候,她一推門,一隻老鼠倏地竄出來,再嗖地鑽到什麼地方去,半天不見動靜又探頭探腦的溜出來,尖尖的嘴巴在空中急速地噏動著,使得嘴巴上的毛也急速地動起來。楊翠玲開始還會虛張聲勢地驅趕,慢慢地就不再趕了,她自己也說不清是懶得驅趕還是根本不想驅趕。

很多時候她就會不由地想起鄧金生來。

那天她請鄧金生吃飯,就覺得家裏一下熱鬧起來。後來想想不過就她和他,兩個人吃頓飯罷了,吃飯能用多長時間啊,飯吃完很快就會散的,有什麼好熱鬧的?可她還是覺得很熱鬧,很快樂,心裏喜滋滋的。也就是在那個晚上,不該發生的發生了。那以後,她極力的躲避著她,再後來還是沒能躲避掉。她忽然明白過來,其實她心裏一直渴望著他的,隻是自己在哄騙自己,不可以,不能夠,不要繼續下去……

鄧金柱回來了,她的渴望淡了下去,心裏隱隱覺得怪對不起鄧金柱的,就極力迎合著他,像她想懷孕那會兒一樣,充滿熱情、積極、主動……同時她還在努力體味,她希望能找到和鄧金生在一起時的那種快樂、那種甜蜜、那種愜意……但是沒有,她嚐試了多次,一次那種感覺也沒找到。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裏有點奇怪,有點失落。鄧金柱就要走了,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一點也沒產生像第一次留戀鄧金生那樣對鄧金柱留戀,好像她和鄧金柱是一條河,流早就幹了水,隻是河床還在說明曾經是一條河,當然如果有水的話隨時都會是一條河的。

現在,鄧金柱走了,鄧金生又可以像以前那樣來找她了,不過,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見到鄧金生,至於為什麼不想見到鄧金生她也說不清。難道是不想跟他這樣下去了?還是說不清。不過,要是萬一鄧金生找上門來她怎麼辦呢?這是她最為擔心的。鄧金生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樣,除了見到她了打個招呼,別的什麼也沒說,甚至連到她家也沒來過。楊翠玲戒備的心漸漸地放鬆下來。依舊沒事的時候串串門、說說話、打打毛衣什麼的。這時候有了一些變化,姚金榮的男人在外地做了點小生意,看樣子生意還不錯,回來把莊稼收了,把地包給了別人,把孩子交給父母,帶著姚金榮走了。別的人找到適合女人幹的活兒,又能走得開的都像姚金榮一樣跟著男人出去了,村裏子一下空了不少。黃雪麗再想打牌就難了,人手不夠,想打次牌就得半天湊磨,有時候才湊磨齊,還沒摸著牌不定誰有個什麼事牌還是打不下去。當然,非要打就隻能不管不顧逮住張三是張三逮住鄧四是鄧四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管誰隻要會打牌隻管往上湊,有時候擱磨得還算合適,大家都高高興興的,有時候就擱磨不那麼好,人人都別別扭扭的。不管怎樣,日子總是要繼續的,那就湊湊合合的過吧。

水一般的日子就又這樣過著,不知不覺一個月就過去了。

這天吃了晚飯,鄧金生拿起桌子上的許昌煙揣進了懷裏,藍雲芳一看就知道他要打牌去了,最近一段時間他被拉上了牌桌,慢慢就迷上了打牌。盡管知道,藍雲芳還是習慣地問了句,弄啥去呀?鄧金生說,弄啥去?你說弄啥去?打牌去。藍雲芳有點不高興,嘟囔道,又是打牌,黑更半夜的就不會呆家老實會兒。鄧金生說,家有啥好呆的啊?一個大男人家天天縮到家裏跟個娘們兒樣像話嗎?藍雲芳問,你上哪兒啊?鄧金生問,弄啥?藍雲芳說,一會兒我找你去。鄧金生說,好了吧你,孩子都呆家裏,你不好好看著胡跑啥啊?藍雲芳生氣了,說,是哩,就你不胡跑!鄧金生笑了,不再理她,隻管走了。

鄧金生去了村主任趙誌高家,一會兒又來了幾個人,大家說說笑笑打起了麻將。打了不幾圈,又來了一個人,鄧金生說,你來的正好,我才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沒辦哩。就站了起來。鄧金生出門的時候點了一棵煙,走到大坑沿就把煙扔了。冬天天黑得早,也冷,除了人家窗口的燈光到處都黑漆漆的,村街裏冷冷清清的不見一個人影兒。鄧金生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解開褲子痛快地撒了一泡熱尿,提褲子的時候渾身不禁打了個激靈。鄧金生撒尿的時候把四周又看了看,確信一個人也沒有這才貓一樣倏地溜進了楊翠玲家。

楊翠玲還沒睡,和黃雪麗坐在被窩裏看著電視說笑著,看樣子已經很久了。一會兒倆人沒了話,就看電視,黃雪麗才忽然想起來,不中,我得回去了,孩子該睡覺了。楊翠玲有點不舍又不好留她就說,有空再來吧。把黃雪麗送到了門口。她剛才一直在跟黃雪麗說笑著,憋著一泡尿也不敢去尿,她知道一旦她出去剩黃雪麗一個人她就不好意思呆了,是非回去不可的。她不想讓她這麼早回去,就一直憋著。現在,黃雪麗走了,她沒必要憋了,也憋不住了,看黃雪麗走遠了關好大門滅了燈,急急地走進了茅房。

楊翠玲一身輕鬆地從茅房出來的時候,恍惚覺得有人在跟著她,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由回了頭,明亮的燈光裏她看見鄧金生正衝她笑得燦爛。

楊翠玲說,是你啊!

鄧金生沒說話,趕緊拉滅了廈簷下的電燈,把楊翠玲推進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