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禁軍統領(3 / 3)

林奚輕輕回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沒有抽動,也隻好由她握著,如實答道:“還有一些醫家雜務。”

蒙淺雪甚是高興,將她的手攥得更緊,道:“我們平章這幾日勞動了些,又不大見好,既然妹妹沒有急事,能否請你辛苦一趟,隨我一起到府裏給他再看看?”

若按林奚的本意,並不想與王府走動過勤。但蕭平章原本就是她的病人,如果傷情有變或恢複過慢,以醫家之德卻是應該前往複診的,當下便沒有推脫,起身到外間收拾好了藥箱,隨蒙淺雪出門上車。

世子妃外出,乘坐的自然是親王府規製的車駕,駟馬朱輪黃蓋,廂梁前頂還挑著長林府的水牌,極是顯眼。路上往來的行人車馬,一望便知自動避讓。

離開朱雀大街,轉至東西向一條主道,繼續走了不過兩三個街坊,前方十字街頭突然湧出一大波禁軍兵士,列障封了整排道口,一輛剛剛半入小巷的黑頂馬車因封堵而匆忙退回,不慎正擋在王府車駕之前,險些撞上,好在雙方車夫反應都不慢,一齊勒韁停住。

這輛黑頂馬車雖無繁麗裝飾,但車轅粗壯油亮,輪輻外刷明漆,連廂體圍擋都是錦綢所製,可見車主也不是尋常人等。車身剛剛停穩,廂簾便被掀起,一個四十來許的男子匆匆跳下車來,斥責駕車的馬夫,“後退!還不趕緊後退!”接著又快步來到王府車前,含笑躬身,“是下人魯莽了。世子妃沒有受驚吧?”

蒙淺雪拂開車簾探出半身,微笑道:“哪有那麼容易受驚?上師不必在意。”

眼前的男子頭戴雪玉束發高冠,一身赭底朱紋的鶴氅,體格高挑,眉眼天然帶笑,雖然年紀已經不輕,但仍稱得上風度翩翩,正是有禦封上師之稱的濮陽纓。

那日荀皇後在聖駕前表示正在籌備為甘州殉亡將士及長林世子的祈福法會,一退出便命人飛速通知了乾天院。濮陽纓接訊後立即開始張羅,第二天便開了祭壇,點起千盞長明燈晝夜祝禱,忙到今日方完。

由於前方路口已封,乾天院的馬車費了許多氣力,才貼著牆麵退入一處折角,讓出了通道。

蒙淺雪倒是不急著走,揚起頭看向前方,神色有些迷惑。

街麵上原本尚有許多行人,此時已被兵士們呼喝驅開,封禁用的木障後方,出現了一位身著軟甲,容貌甚是英武的青年將軍。他沿著路障縱馬緩緩前行,顯然在巡看四周,視線轉動間瞧見停在這邊的兩輛馬車,臉上不知為何怔忡了一下,猶豫了片刻方才撥轉馬頭過來。

濮陽纓忙迎上前兩步,笑著拱手為禮,“見過荀大統領。”

禁軍大統領荀飛盞在馬背上微微欠身,還了個禮。他的祖父荀老大人是本家長房,膝下三子一女。長子次子皆在青壯之年染病亡故,未能出仕,一直居於原籍湘州,共留下兩子四女。序齒最末的荀白水雖然身體康泰,在朝堂官運極旺,順風順水,偏偏又膝下空空,妻妾皆無所出,便將長侄飛盞和大侄女安如從湘州接入金陵府中養育。荀氏本為書香清貴門第,向來以子侄勤學出仕為榮,沒想到荀飛盞打小兒起就不喜念書,隻愛修習拳腳。荀白水費了許多力氣,也未能將他扳改過來。某日年節宮宴,蒙摯老將軍瞧見了隨叔父入宮的小飛盞,發現他根骨奇佳,願意收入門下。荀白水即便再不願侄兒走武職,也知道曾名登琅琊高手榜第一的蒙老大人不是尋常門庭,當下十分歡喜,仔細打點了拜禮,將荀飛盞送了過去。其時蒙摯年事已高,輩分又尊,便將孩子掛在了蒙淺雪之父的名下,以師祖的身份親自調教。

有荀氏的出身,又拜於蒙府門下,荀飛盞出師後的起點之高,京城子弟中除了少許皇族,無人能與之相比。得授武職後一路升遷,如今年齒不過才二十六歲,就已手握禁軍大權。

按理說,連蒙摯本人都讚賞不已的關門徒孫,躋身於頂尖高手之列毫無懸念,可偏偏數十年前,琅琊老閣主接掌山門,不知何故給高手榜加了一條局限,凡正在各國朝廷擔當任何實職之人,皆不入榜排位,所以迄今為止,這位禁軍大統領隻在公子榜上掛過第七名。

和其他血氣正盛的年輕人一樣,荀飛盞自然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能在天下高手間位列幾何,可再怎麼想,也沒有因為這個就辭去朝職的道理,隻得忍了心中不足,裝作並不在意的樣子。

這次段桐舟逃獄,梁帝命禁軍負責城內搜捕,於荀飛盞而言倒是個令人高興的機會,接了差使後十分盡心,一聽說某個地方發現了可疑蹤跡,立時便帶領人馬趕了過來,將周邊街區悉數封禁。

蒙淺雪閨閣時除了曾在長林王妃處寄養過兩年外,大半時日都依叔祖父而居,與荀飛盞同門學藝,一向極為熟識,見他走到近前,仰頭笑著問道:“天牢走失人犯,與禁軍何幹?怎麼是師兄你在追捕?”

荀飛盞素來為人端方,應答時視線稍稍旁移,並不直視於她,“段桐舟武功極高,等閑的人擒拿不住,故而陛下命我相助。這裏封街搜查,隻能請世子妃見諒,從旁邊繞行。”

自打一個出嫁,一個領了朝職,荀飛盞待這位師妹便不再像少年時那般親近,總是言辭客套,稱呼疏遠,蒙淺雪倒也習慣了,聞言轉身向車夫示意,命他調轉馬頭,繞道鄰近另一條小街。

一直安安靜靜坐在車廂內的林奚這時才微微掀開側旁的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馬車旁,荀飛盞麵無表情,麵頰略白。因為要讓出通道,他撥馬後退至一處牆角,自以為青磚牆麵隔絕了所有人的視線,於是抬起眼簾,怔怔地看向王府車頂四圍微蕩的流蘇。

隻有那麼一刹那,這位年青將軍漆黑如墨的瞳仁深處泛起了一絲波紋,縈縈寞寞,轉瞬即逝。就連他在馬背上英挺筆直的身姿,都仿若於這迅忽之間褪盡棱角,變得柔軟而又淺淡。

林奚的眉間微微皺起,心中甚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