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子元時(3 / 3)

抬首望空中,日腳已近正午,蕭平旌性子一急,不耐煩原路繞回去,幹脆足尖一點,躍上了宮牆,穿巷踏簷而行。

蕭平章乘了禦賜的單座步輦,搖搖出了養居殿的外庭,一路上思緒如麻,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在想些什麼。正在沉吟之間,突見前方人影一閃,不由吃了一驚,等看清踩著牆頭疾行的人就是自家二弟,訝異之色頓轉怒容 ,厲聲叫著:“平旌!”

蕭平旌聞聲回頭看見是他,高興地笑了起來,一個縱身,直接從甬道這邊躍到了對麵,身形迅疾如風,別的不說,至少十分帥氣。

步輦四周隨行護送的眾內監顯然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全都仰著臉呆呆地看著。

“大哥你終於來了!東宮到底該朝哪邊走啊,我繞了好一陣子呢!”蕭平旌奔至近前,仰著頭一臉歡喜。

蕭平章忍住怒意,先起身從步輦上走下,吩咐為首的內侍,“沒幾步路了,我想走一走,你們退下吧。”

諸內侍領命,施了禮,抬著步輦離開。

蕭平章眼看他們漸漸走遠,這才回身抓住弟弟的手腕,拉著他又向前快行了數步方停下,皺眉斥道:“你迷了方向,找人引路就是,跳上去做什麼?此乃宮城皇家禁地,禮製森嚴,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可以無緣無故飛簷走壁?”

蕭平旌是皇族子弟,宮禁禮節他當然知道,隻是隨性慣了,一不注意就會忘記,此刻挨了責罵,便吐了吐舌頭,認錯道:“大哥說的是,我一時沒想太多……”

蕭平章一看這樣子便知他未必真聽進去了幾分,心中甚是無奈,“你素來不慣拘束,我也不想太過拘束你,可是平旌,這裏畢竟是金陵城,是有規矩的地方。我們長林府有多少雙眼睛一直看著,陛下再寵愛,你也要記住這一點。”

兄長這句話背後的疲累和辛酸,此時的蕭平旌尚不能完全體會,他隻是一見大哥生了氣,便習慣性地低下頭,賠笑道:“知道了,以後絕不再犯。”

蕭平章定定地看了小弟許久,終是拿他沒有辦法,最後隻能搖了搖頭,道:“走吧。”

長林二公子前往東宮是梁帝發的話,算是奉旨拜見,他從養居殿退出時,皇帝身邊就已有內侍依例先行,奔至東宮通報。

今年新冊的太子蕭元時是梁帝四十歲後才得的老來子,又是嫡出,遠比隨後幾年出生的兩個庶皇弟更得看重,時常被父親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頗受愛寵的同時,他的功課自然也十分繁重,他在宗室近親裏最喜歡的就是那位開朗活潑,可以陪自己玩耍的平旌哥哥。得了養居殿的通報後他甚是高興,特意從正在練字的暖閣,移到了東宮正殿長信殿等候堂兄。

荀皇後自太子遷宮後每日必來看視一次,今天也不例外,養居殿通報時,她正坐在太子身邊看他抄錄典籍。對於元時嚷著得去正殿的要求,荀皇後並沒有直接表示異議,可臉上的神情已經現出了一絲勉強,沒想到等了許久居然還不見人影,更是心中慍惱,冷冷地道:“陛下提前傳了話,太子殿下專門等著,長林二公子這麼慢悠悠地過來,心可也真夠大的。”

話音剛落,元時突然在麵前的桌案上一撐,跳起身歡喜地奔向殿門,半途中就張開了雙手,叫道:“平旌哥哥!”

蕭平旌蹲下身,接住直撲進懷中的身體,抱了起來,在殿中轉了一圈兒。

隨後走入殿中的蕭平章麵色微沉,壓住嗓音叫了一聲“平旌!”

太子正大笑叫著“飛一個”,蕭平旌沒有聽見兄長的聲音,握著太子的腰,一下子將他拋了起來,隨即接住,之後又重複向上扔了一遍,看上去隻差個一丈便能觸及高高的殿梁下方。

荀皇後倒吸了一口冷氣,唇角抽動了幾下,快速向前奔了兩步,眼看著就要穩不住開口斥責。

蕭平章語調轉厲,又叫了一聲:“平旌!”自己整衣下拜行禮,“微臣蕭平章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太子殿下。舍弟久未進宮覲見,一時歡喜形容失儀,望娘娘見諒。”

荀皇後嘴唇輕顫,被她用力抿住,好一陣都沒有出聲。

蕭平旌這才意識到了什麼,慢慢將太子放了下來,退回到兄長身後,下拜行禮,“參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

荀皇後放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住自己的指尖,勉強冷笑了一聲道:“世子不必多禮。他們兄弟感情好,一時忘形也是有的,本宮不會放在心上。”

“多謝娘娘寬容。但太子殿下乃是儲君,豈可輕慢。”蕭平章緩緩立起身,轉向蕭平旌,“平旌,向娘娘賠禮。”

荀皇後眼中寒冰未解,淡淡道:“不必了。以前陛下和長林王爺就是這麼玩鬧著長大的,世子非得讓二公子認真賠禮,傳到陛下耳中,隻怕又要責備本宮小氣了。”

話說到這裏,連蕭平旌都聽出了一絲古怪,不禁怔了怔,看向兄長。

蕭平章依然垂著眼簾,既沒有辯解,麵上也沒有明顯的表情。

這時太子扯了扯荀皇後的袖口,小聲問道:“母後,孩兒可以跟平旌哥哥出去玩一會兒嗎?”

荀皇後皺眉道:“你早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時時想著玩耍?忘了太傅怎麼說的?”

太子皺起了小臉,“太傅說今兒可以歇一天的。我早上已經練了字……”

荀皇後臉色一沉,太子趕緊吞回了後半句話,低頭不敢再多出聲。

蕭平旌打小也是個貪玩的孩子,最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娘娘,元時不過才十歲,透透氣也好,總不能一直關在屋裏做功課吧。先帝也說過,咱們蕭氏兒郎,那要能文能武的。”

他剛一開口蕭平章就瞪了過去,無奈還是沒有攔住,隻能頭疼地扶了扶額角。

荀皇後麵色煞白,手指捏緊袖口穩了許久,方緩緩道:“二公子把先帝都推了出來教訓人,本宮還能說什麼?……太子想去就去吧。記得不要出前苑便是。”

太子頓時露出歡容,上前拉了蕭平旌的手,又問蕭平章:“平章哥哥一起嗎?”

蕭平章微微躬身,笑道:“臣今日身體不適,下次再陪殿下如何?”

太子急忙點頭,拉著蕭平旌向外跑去。剛出了殿門,他便鬧著要堂兄把他背到了背上。

荀皇後默默地看了兩人的背影許久,這才收回了視線,責罵左右人等,“怎麼還不趕緊看座?世子在養居殿都是有座位的,但凡走動一下便要禦賜步輦,可見陛下有多心疼。若是在這東宮裏頭累著了,豈不又是太子和本宮的過錯?”

蕭平章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但最終還是未發一語,垂首咽下了喉間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