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能有這樣的感覺,荀飛盞當然更加知道自己這位老友的為人,心緒難免焦躁起來,回到帥帳後忍耐不住,終究還是拿著嶽銀川所言問了問蕭平旌。
蕭平旌已經換好了一身黑衣,點頭應道:“沒錯,嶽將軍的憂慮我心裏明白,他的這些念頭也不是說沒有道理……”
“那你還不顧反對,一定要自己去?萬一真像嶽銀川擔心的那樣,玉石俱焚都填在裏頭,那大梁的將來……”
“世間大部分事情不都是這樣嗎?你隻能權衡利弊,永遠無法確保萬全。這已是我目前能想出最好的計劃,又豈能因為有風險而不加嚐試?”蕭平旌瞧著荀飛盞又鬱悶又焦急的樣子,不由淡淡笑了起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適合朝堂,你總不信。當下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我不是看不明白大局,也不是算不清楚得失,其實很多時候我都知道最有利的選擇是什麼……隻是根本做不到罷了。”
城外的蕭平旌為了留住元時的一線生機而殫精竭慮,城內的蕭元啟當然也不會以為停戰這三天就真的可以放鬆。小皇帝是目前自己手中最大的籌碼,這一點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所以一直將其囚禁於養居偏殿,周邊所有防衛皆由狄明親自負責。宮城之外凡是與蕭平旌曾有牽扯的地方,比如長林舊府、扶風堂、一應親友府邸等等,他都讓何成派出人馬立即監看起來,既防備內通消息,又不讓他有落腳之處。
何成雖領了號令,但心頭仍有些疑惑,不以為然地問道:“屬下不太明白,不管在城外有多少兵力,這京城裏頭可是完全由王爺掌控的。金陵四門已封,難道蕭平旌還能潛入進來不成?”
“像他和荀飛盞這樣的高手,再怎麼防備都不為過。”蕭元啟望著前方黑沉沉的窗口,冷哼了一聲,“金陵城畢竟太大了,封得住普通人,未必能封得住他。”
何成不敢再多言,行禮退了出來,按照指令分派人手,將蕭平旌可能會去的地方一一監控了起來,絲毫不敢馬虎,一直忙到入夜才安排妥當,親自回宮複了命。
狄明此時正在養居殿中與蕭元啟討論宮防城防的事務,旁聽過何成的回稟方才知道兩人正在防備什麼,心緒頓時也有些複雜,等到商議完正事,便尋了個話隙問道:“蕭平旌兵力占優,情勢又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恐怕他也不得不想得更長遠一些,未必敢於犯險。請問王爺,您是真心覺得……他竟然肯親自前來嗎?”
蕭元啟的眼睛微微眯起,眸色迷茫,“若論以前他當然會……但人總是要變的,我畢竟已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未必能猜得準他現在的心思……”
兩人正感歎間,原本一片寧靜的外廂突然響起了喧嘩之聲,聽上去雖然嘈雜,但模模糊糊又很遙遠,聽不明白在喊叫些什麼。狄明立即一躍而起,提劍出殿,廊下侍立的親衛們也都已聽聞,見他出來,忙指向東北邊。
養居殿向東有一排配殿及一排廂房,狄明繞過後廊甬道時嘈亂已停,隻見道邊紅牆根兒下跪了一溜兒人影,細看卻是三名將官與二十來個兵士,皆被捆成一團,個個驚惶畏縮。何成滿臉的怒色,領著幾十名萊陽府兵在旁邊看守。
這個情形沒什麼難猜的,狄明隻掃了一眼便明白過來,“逃兵?”
何成點了一下頭,冷哼一聲,“王爺如此深恩厚賞,這些人居然還想偷偷逃離,簡直就是活膩了找死!……啊,王爺也來了?”
狄明急忙回頭,隻見蕭元啟手扶佩劍,從甬道口緩緩走了過來,寒肅的視線猶如冰刃一般,逐個從地上這些逃兵身上劃過,“你們既然隨本王起事,每個人都該明白這條路不可能回頭。此時此刻,這城牆外頭有什麼罪名等著你們想過沒有?謀逆必誅九族,堅持到底才是唯一的生路,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那倒也不值得繼續活下去。”
押跪於地的人早已癱軟無力,有人低頭無言,也有人小聲哀求,“求王爺再給一次機會,王爺……”
蕭元啟並無絲毫心軟,眼鋒掃過狄明,吩咐道:“陣前叛逃,當斬首示眾,令百夫長之上的所有將官,前來觀刑。”
狄明微微抿了抿唇角,抱拳應道:“是。”
這二十多人原本就已捆紮結實,不需要再行拘拿。等蕭元啟離開之後,何成立即命手下開了一間配殿,將這些逃兵逃將盡數丟了進去,等待明日公開行刑。狄明向來懶得管這類事務,便由他料理,自己轉身走開,不料剛踏上石階,何成又從後方追了過來,叫道:“請狄將軍留步!”
狄明本就沉默寡言,與何成之間也沒有任何私交,聽到他呼叫難免奇怪,停步回身,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何成來到近前,先掃了兩眼周邊,壓低聲音問道:“城外給的期限再過一日就到了。不知王爺有沒有跟將軍提過……他最終會做何決斷?”
狄明的唇邊浮起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若論心腹,何將軍是王爺身邊的第一人。如果他對你都沒有提過什麼,又怎麼可能跟我說呢?”
何成訕訕笑道:“話雖如此,但這兩日我忙於外頭皇城的警戒安防,實在沒見過王爺幾麵………所以想問問……”
狄明微笑不答,反問道:“那以何將軍對王爺的了解,他是不是真的會像長林王所建議的那樣……提出交換的條件?”
何成低頭沉默許久,神色猶疑不定,“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啊……”